第二十四章 莫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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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期以为她是听到那句“不出三年死也”致使的担忧惊惧,赶忙劝慰,“别担心,这只是书上说的,并不全对……你看《神农本草经》里记载药物治疗的办法,比如用伏翼,能够使人开怀、媚好无忧,用合欢花蕊,可利心智,疏解郁气。出路众多,咱们还有机会,崇训有你和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泪眼朦胧间,安歌看到钟子期那原本精致面颊上一缕浅红的刀疤,已然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上去,泪如雨下,“子期,这一刀,应是我欠你们的,我为崇训做的太少,为你承担的太少,我们三人里,我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我们的符将军何时变得这么爱哭了?可不像你的作风。”子期宠溺地笑着,“不过你错了,有了你,我们原本单调的生活,多了许多不同的色彩,甚至还成为站在风口浪尖、扭转乾坤的救世主,是你让崇训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活着,也让我找回曾经年少轻狂的感觉。所以,我们三个,你才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他伸出手掌,朗朗声势,“一生大笑能几回?”

安歌破涕为笑,坚定附和道,“斗酒相逢须醉倒!”

而后举手猛然一击,十指紧握,热流涌动,感受着彼时彼此心底最至高无上的赤诚与默契,源源不绝,浩浩汤汤。

忽的一阵疾风袭来,木门“吱呀”一声,被微微吹开一道缝隙,更差点掀翻了桌上跳动的烛火,险些将火苗洒在周围的纸面上。

安歌起身去关门,嘴里叨念着,“我对医书知之甚少,子期,起初你要慢些教我。”

“抱歉,我只能教你这几日,便要离开了。”

“离开?”安歌扶着门框,大脑一片空白地愣在那里,“你要去哪儿?”

“他早该离开了!”忽的,大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力量之大,令安歌猝不及防倒退几步,才得以站稳。

只见李守贞一脸阴鸷地踏进屋内,身后跟着洋洋自得的初蝉。几日未见,那女婢脸上曾经的稚嫩无辜几乎已消失不见,唯有满眼的小人得志和对自己的愤恨。

安歌低头望着那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化成两柄黑色刀锋,仿如就要直直朝自己劈砍下来。

李守贞将垂目而立的钟子期仔仔细细看个遍,内心不禁连连惊呼,将他放到人群里,很有可能被众人忽略,可一旦单拎着看他,才越来越发觉那股的绝艳惊才的气质。面颊虽被刀疤蒙尘,却丝毫阻挡不住他精雕玉琢的五官,混迹着张扬和不羁,整合迸发出的夺目光彩,寻常女子若是对他欲罢不能,定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那个谶语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守贞不由分说地指着他破口大骂,“李府供你吃喝玩乐,崇训待你如兄弟手足,你身为外人,在府上呼风唤雨、恃宠而骄,非但不念恩德,反而明目张胆地勾引兄友之妻,卑劣行径实在可恶至极!”

钟子期坦然昂首,和李守贞对视,毫无畏惧。

安歌上前反驳道,“老爷,你这是污蔑!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李守贞冷哼一声,朝初蝉微微示意,那女子便探出身来,手舞足蹈地挑拨事端,“启禀老爷,奴婢方才从花园中一直偷偷跟他们到这里,发觉钟少爷和少夫人俩人举止十分暧昧亲密……”

李守贞怒喝一声,“本将不知哪里来的钟少爷!”

“嗳!”初蝉大声附和道,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她意淫的活色生香,“这个家贼将少夫人搂在怀里亲密耳语,而后将她带到这个隐蔽的地方,你侬我侬,企图做出苟且不堪之事。奴婢心中大惊,才急忙向老爷禀报,以正家法。”

安歌一时间止不住笑出声来,“家法?没想到你这个企图爬到主人床上去的下人,竟敢扬言‘家法’?当日真是怪我太心慈手软,没有使用家法惩治于你。否则,今日哪里还有你这副红口白牙,在这里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初蝉装作被惊吓得弱不禁风的模样,靠近李守贞,瑟瑟发抖地说道,“老爷,少夫人就是因为我知晓她和这家贼的丑事,才将我逐出门外的。那一日,我本想唤醒少爷,将她的丑事据实相告,却没料到,她误以为我与少爷做出亲密举动,就趁机要除掉我。其实,他们三人经常一并玩乐,老爷知道,少爷经常体力不支,所以也是她和这家贼一起相处的时间更多,俩人经常独居一室,难保不出大事。少爷好脾气,被他们唬的团团转,等若干年以后,这李府必要落到别人的手上。奴婢从小在府中长大,实在不忍心老爷少爷被他二人蒙在鼓里,深陷奇耻大辱啊!”

这套看似滴水不漏、有理有据的说辞,实在难以看出单是由这个胸无城府的丫头编排出来的。

此刻,她突然什么也都不想辩解了,也不顾什么礼数,独自缓缓坐到堂前正位之上,冷眼旁观地瞧着那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毫不掩饰内心对眼前二人的极尽鄙视。

钟子期清澈的声线悠然扬起,“将军既早已看子期不顺眼,早早挑明便是,为何偏要闹出今日这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戏码?此番胡言乱语,足矣令将军、少爷和少夫人蒙羞,当属下下之策,子期若是将军,绝不如此鲁莽行事、害人害己。”钟子期悠闲地低头,将案上杂乱翻折的书籍一一合好、摆放整齐。

李守贞被钟子期一番伶牙俐齿的教训惹得极为不悦,他扬起手掌,便猝然向钟子期抽打下去,不想下一瞬,自己的手腕已被他单手牢牢缚住,力势力道准确又狠绝,而另一只手仍旧在慢哉悠哉地整理着书案的杂乱。

李守贞死死盯着他,脑海中一面浮现他与崇训、安歌抚琴作画、相视一笑间心有灵犀的场面,另一面则闪现起他用身怀绝技,将耶律德光的内脏手刃肢解的狠毒凌厉。

“说罢,你究竟是何人?”李守贞嘴角的胡须微微抽动,“如此接近李家,接近崇训和符氏,到底有何用意?”

“我的用意,便是让崇训得到幸福。”钟子期忽然卸下全部力量,放下因俩人运功用力而发红的手指,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嘲笑道,“李将军,或许你这一世永远都不明白,什么叫做忠诚,什么叫做知己莫逆。”

李守贞恼羞成怒,下令让初蝉去请李崇训过来,他倒要看看,在自己一番“精心”摆布下,钟子期口口声声的“知己莫逆”究竟能够牢靠到哪里去,他要亲手将他们心中那份完美意愿撕扯毁灭,他要证明,这些幼稚孩子口中的一诺千金是多么的可笑至极。

一会儿,初蝉气喘吁吁地跑来朝李守贞汇报,“老爷,奴婢四处找遍,都找不到少爷,甘棠苑、乐乐阁、解忧亭的人,都说没见过少爷回去。”

安歌回想起方才崇训非同寻常的抑郁不快,担忧他会因一念之差,做出什么傻事来,就要大步流星地出门找他。

“你哪里都不许去,先给我禁足在这里!”李守贞伸手拦住安歌,狠厉地放出话来,“都因你这不守妇道的女子,不顾身侧夫君的尊严和脸面,在上将军面前卖弄风骚,引得他心中不豫,崇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父亲要禁足安歌,也要禁足我么?”

安歌和李守贞惊诧地望着内室门帘被轻轻掀起,一袭青衣的李崇训披散着长发,揉着睡得迷离的双眼,缓缓走出,飘逸如仙。

李守贞惊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才我将安歌带到这儿,让她和子期一起学习医书,自己因困倦了些,到内室休息一下,不知怎的,睡梦中听到满耳的‘不守妇道’、‘奇耻大辱’、‘清白不清白’的话,睁眼就看到父亲过来这里……”说着,他走到安歌身边,自然地挽起她冰凉的手掌,温柔嗔怪,“父亲来了,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

安歌狐疑地望着他的眼睛,不知该如何应答。

“父亲知道你心思不同一般女子,知道我配不上你,日夜为我俩的事悬心,如今又受小人蒙蔽,安歌方才在花园中明明是伏在我的怀里,她偏要添油加醋地指鹿为马,置你和子期于不忠不义之地。”李崇训凌厉的眼神瞟了下初蝉,“安歌,你为何不辩解,不告诉父亲我在内室休息?你总说父亲不疼爱你,他误会你,你便要一个劲赌气,这执拗顽固的性子,是该好好改改了。”

他拉着安歌踱步到子期身侧,用另一只手拉起子期的手,三个人并肩而立,阳光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黄色面纱,照得他们脸上金光灿烂。

李崇训分别和身侧二人相视一笑,缓缓开口,“父亲,他们一个是我今生最爱的妻子红颜,一个是我今生最珍惜的知己莫逆,他们陪我度过人生中一个个艰难的关卡,扶持着我学着感受生活的快乐,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我留恋得不至放弃生命的东西。‘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崇训不知父亲是否曾拥有过这样的知己和兄弟,但崇训现在有了,父亲是否该为儿子感到欣慰呢?”

“既如此,你们好自为之罢!”李守贞面色尴尬,拂袖而去,初蝉也紧随其后,踉踉跄跄地狼狈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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