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格高千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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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冯过莫再谦虚,看了看那张俊美朝气的脸,他又说道:“某在阅卷时便感觉那篇文章出自汝手,昨日拆封时果是如此。有道是雁过留痕,文章书画之道终究有迹可循。汝这二年来用笔甚多,程文寥寥不好判定风格,诗词却是文风各异,更有《菜根谭》、《儒林外史》这等作品,委实是叫人难料,京中有人称你为‘冯千变’,倒也不为化。”

冯过摸了摸鼻子,略略有些难为情,文抄嘛,总不能可着一种文体使劲薅劲,得雨露均沾哪,百变千变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李格非捋须道:“明月清风,疏星稀雨,鹊惊蝉鸣,稻花飘香,蛙声一片……好一派山村田野夏夜风光,恬静自然,令人悠然神往……某是极爱此词的。”

冯过感觉嗓子有些发痒,压力山大哪。

李格非将冯过的表情瞧在眼里,只道这少年太过谦逊,虽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却也未生骄心,属实难得,心下又多了几分喜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咳了声,他又慢悠悠地说道:“此阙《鹊桥仙》可谓是有史以来传播最快之词,短短旬余时日便由江南传至东京,并迅速在京师唱响。此词议论自由流畅,通俗易懂,却又显得婉约蕴藉,余味无穷,尤其是末二句,使词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成为词中警句。”

冯过仿似被传染了一般咳了数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李格非又咳了两声,道:“秋闱恰在中秋,倒是有诸多士子为了乡试错过此团圆佳节。在东京,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而且弦重鼎沸,近内延居民,深夜逢闻笙芋之声,宛如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婚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委实热闹。更有各置月宫符象,符上免如人立;陈瓜果于庭,饼面绘月宫蟾免;男女肃拜烧香,旦而焚之。”

见李格非忽地停下不语,为缓和突如其来的尴尬,冯过接话道:“在广东一些地方,中秋节有一种富有情趣的传统风俗,叫‘树中秋’。树亦作竖,即将灯彩高竖起来之意,所以也叫‘竖中秋’。小孩子们在家长协助下用竹纸扎成兔仔灯、杨桃灯或正方形的灯,横挂在短竿中,再竖起于高杆上,高举起来,彩光闪耀,为中秋再添一景。孩子们多互相比赛,看谁竖得高,竖得多,灯彩最精巧。入夜,满城灯火,如繁星点点,和天上明月争辉,以此庆贺中秋。”

“江南地区还流行一种儿童游戏,以柚子壳刻通花,中可悬灯,儿童提着成群结队游乐,或提着各种动物、瓜果形状的灯色,沿街踏歌而行,一边唱着‘耍禄歌’:耍禄仔,耍禄儿,点明灯。识斯文者重斯文,天下读书为第一,莫谓文章无用处,古云一字值千金,自有书中出贵人……”

“嗯,佳节美景得需文章相佐……”李格非似有些分神,顺着冯过的话题说道:“古往今来与中秋佳节相关的文章不知凡己,诗词歌赋皆而有之,其中不乏传世名篇……”

顿了一顿,李翰林期期地看着冯过:“改之啊,七夕时你随手写了一阙《鹊桥仙》,中秋……嗯,虽然恰在乡试间,但……可有诗词以记啊?”

好嘛,俊警异甚被京中誉为最具文骨的文叔先生松了口气,太难了啊,都怪囡囡给安排了这么个任务,这简直是要了老命哪。但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的他对女儿又是有求必应的,向冯过求文章固然难为了他,却不得不办。

念及女儿,李格非便觉老怀甚慰。

囡囡自幼生活在文学氛围十分浓厚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才华过人。前年到了汴京后,优雅的生活环境,特别是京都的繁华景象,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除了作诗之外,开始在词坛上崭露头角。今年,她写了一阙《如梦令》,如是说——“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此小令含蓄蕴藉,意味深长,以景衬情,委曲精工,轻灵新巧,一问世便轰动了整个京师,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但也有烦恼啊,她这一名动京城,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诶,一家有女百家求,囡囡早晚要嫁为他人妇,但怎么的还得过几年吧。哼,次辅赵挺之便有意无意的在自己面前数次提及其三子赵明诚,就差明言为儿子牵线保媒了,真正是有负相名。再者,他与老师素来交恶,与权相蔡京朋比为奸……心里就没个下数?

当是惺惺相惜吧,不论是谁在自己喜好的领域遇见有上佳表现的人,总是关注的。囡囡也是一时兴起……罢了罢了,总之自己舍了这张老脸求门生一回,并不过分吧?

冯过哪晓得座师这短短数息时间内的心路历程,虽想说“这个真没有”,但在对方眼巴巴的注视之下又觉得“这个可以有”。难堪的短暂静默后,“这个还是有”吧?

他仔细想了想,座师的老师以文赋扬名,在词方面可谓是“寂寂无名”,一如老辛同志。也罢,为了不让那些名篇蒙尘于历史长廊,文抄事业且得继续努力。

“咳,早前倒是得了一词,请先生斧正。”

既已决定,他便不再犹豫,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了那阙“此词一出余词俱废”的中秋传世名篇。

李格非凑过去一看,表情那叫一个丰富——“斧正”,请问我这位座师该如何“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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