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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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鬼面的脸正好对着傅辰,但上辈子看过比这更恐怖的东西,他倒没表现出嫌恶,反而拿了随身带的布条轻轻擦掉那血水。

傅辰无法从那眼神里看出任何伪装的成分,他知道一些善于伪装和反侦察能力的人,是能混淆视线的,将自己扮演得连自己都能骗过。他曾协助过警方,为一位罪犯做心理辅导,那罪犯曾经的身份是犯罪心理学教授,谈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傅辰多次在与对方接触的时候,被反带入对方的世界。

可他并不认为还是少年的邵华池有这以假乱真的能力。

至少目前,在他的判断下,邵华池应该是真的被烧成了白痴。

傅辰看那饭里居然泡着黄色液体,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华池的手,见对方歪着头不解的模样,又温和重复了一遍,“不、能、吃!”

“啊!啊!”邵华池挥舞着手叫着,随之传来他肚子饿的声音。

傅辰无奈,也不知这人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久,又加上手势和凶狠样,邵华池终于怕怕的缩回了手,没再碰那饭碗。

傅辰松了一口气,幸好邵华池的痴傻没有攻击性,只是退化成幼儿般的神智,还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帮七皇子理了下衣服,又捡起那副银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却没给邵华池重新戴上,虽说这面具可以卖不少钱,但却没人拿走,大约是目标实在明显,谁都知道宫里需要用面具的只有这一人。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邵华池扶到室内,这房间看上去并不破旧,反而处处彰显着曾经主人的地位,装饰豪华。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后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给邵华池,那苛待皇子的名义可就降到她头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准备给他梳洗一下,发现这院子里果然没伺候的人,若是有刚才那两太监在的时候恐怕早就出来了,他猜想服侍的人应该是“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原来跟随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觉得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端着盆子进来,就看到左顾右盼,神情有些慌张坐在卧榻上的邵华池。也许因为刚才和傅辰温情互动,邵华池本能的对傅辰有些贴近,看上去就像一只到陌生环境的小仓鼠,见到傅辰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擦拭邵华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那破了的毒瘤,还有那流出的红紫相间又透着黑气的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都说明邵华池很痛苦,曾听闻每过一段时间邵华池就会痛不欲生,傅辰单单这么看着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断涌出来的脓水给擦掉,直到伤口几乎流不出东西为止,才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当然这是下人的份例,平时也就攒了那么点。

傅辰没嫌弃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让邵华池彻底不再害怕,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看着傅辰行云流水的动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没有药膏,也只能帮人清洗伤口再撒点没多大用处的药粉,又把那蓬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没有帮邵华池梳洗,这样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傅辰没有给邵华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着闷,对你的伤口不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华池听不听得懂,将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没毒瘤的半边脸,懵懂地看着傅辰,烛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似能望进人的心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辰就发现七皇子有一双能穿透人灵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条幼狼现在就像一条小奶狗,让傅辰心蓦地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却不代表他能真正泯灭人性。

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打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桃花糕。平日当差因为怕积食过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会将一些吃食打包随身携带,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稍微垫垫肚子。

当然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锅饭里出来的,是墨画送来的食盒。换了在现代定有人会鄙夷,明知道对方有目的,还用那糕点,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尝过饥饿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只觉得,骨气在这宫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抬头就看到邵华池那看到吃食就两眼发光的样子,灼灼望着傅辰,大约是刚才傅辰不让他吃那饭现在才有些踌躇。

傅辰微微一笑,担心邵华池会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块喂他。

邵华池的嘴角牵连着半边毒瘤的脸,龟裂浮肿,半边的嘴是畸形的,只要稍稍牵动就会让伤口裂开,鲜血崩开。

傅辰喂得很小心,尽可能不碰到另外半边,一个喂一个张嘴,两人配合默契,在烛光中那场面居然让人有一种落泪的温情。把所有糕点都喂进了邵华池肚子里,七皇子打了个饱嗝,居然有些可爱。人就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凶的,就是一个智商低下的痴傻儿也知道谁不会打骂自己,开心的情绪会残留在他脑中。傅辰也没离开,让他这样靠着自己,甚至直接无视对方散发着恶臭和酸臭的身体,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尔一笑,“这不是傅辰吗,听说你那小跟班犯事升天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啧啧啧~~”

小跟班说的就是已离开一月陈作仁,傅辰知道当初陈作仁被临时调去送荔枝,顶的就是原本叶辛的差事,当了替死鬼。

要说之前王富贵提醒傅辰小心叶辛,就因为此人睚眦必报,对着上头讨巧话一箩筐,可对比自己地位低的,就完全换了张嘴脸,当然这类人在宫里总是不缺的,而傅辰顶替了叶辛的位置伺候慕睿达,在叶辛看来就不顺眼了。

叶辛身边的一些太监一起嘲笑出了声,听到这里动静的王富贵看到叶辛,冲了过来挡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来向来好说话的傅辰对上叶辛,肯定吃亏。

“叶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阳关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别来惹我们!”因为王富贵块头大,板起脸来很凶狠,看上去还真有点唬人的架势。

叶辛哈哈笑了出来,“真是情谊深厚,让我好感动哦。”

那假笑伴随着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

外边有小太监跑进来,匆匆在叶辛耳边说了些什么,叶辛脸色一变,也懒得再与傅辰等人聊下去。

临走前,看着这群小太监,笑得愉悦,“明天又是验茬的日子,祝你们过得愉快。”

直到叶辛匆匆离开,王富贵铁青着的脸才稍稍缓和,转身上上下下检查了傅辰一遍,确定没什么不对劲才拍了拍傅辰的肩,“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傅辰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脸色有些不对。”

“你知道,验茬永远不会是件开心的事。”傅辰压下有些不规则的心跳,苦笑道。

王富贵并没有发现异常,神色也是相当难看的点头。

傅辰边心不在焉吃着饭,边想着刚才叶辛离开前的话,验茬。

所谓验茬,是每半年必过的一道程序,检查太监是否有真的净身,或者是否有完全“净干净”。

传言某个朝代有太监出现过未净身干净的,虽然谣言还是谣言,但这验茬的风俗却传了下来。傅辰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朝代历史后,就知道这种事情在根本上是不可能的,这封建皇朝几经迭起,为了保证皇帝的中央集权以及后宫的稳定,一些宫内规矩法律日渐完善,对太监的管理也是相当严苛的,每年到了春末初夏,秋末冬初的时候就是验茬的时候。

所有无品级的太监每半年就要遭罪一次,这也是刚刚到从四品的叶辛幸灾乐祸的原因。验茬对于每一个太监来说都是极度侮辱,大多太监除去那些犯了事没法子才进宫的外,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是可以谁愿意把好好的孩子给阉割了,阉割了便也罢了,却还要进行每半年检查自己的残缺,可不就是奇耻大辱吗。

对哪一个太监来说,这都是件辱不可言的过程。

但傅辰之所以凝重,因为他就是那不可能出现的意外中的那个意外。

每半年,这一遭又要来了。

要说皇帝最重视什么,恐怕“吃”能排第一位。无论这膳食房里边的人是经过多少层筛选的,皇帝依旧不放心,于是就有了“侍膳”这职位的诞生,有时候也被称为赏膳和尝膳。膳食房别名御膳房,分为御外与御内,是专为皇帝个人以及大型庆典而设的,另外还有供于太后的膳食房又叫寿膳房,皇后的长宁宫也有自己的内膳房,另外就是一些小厨房,具体职能不一一赘述。

在去长宁宫前,李祥英将傅辰带到总管刘纵面前,又和其他太监一起接受简短的训话,大致意思就是不得交头接耳,不得直视龙颜,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声等等。

傅辰现在要上差的侍膳太监是一直在更换的,其余的人员配额相当严格,从洗菜到配菜一直到上菜摆盘都有固定的太监,这类太监同属于司膳。宫里的制度相当细化,今日傅辰做了三份差,不但赏钱加倍,还能选择一天放小半天假。制度的详细严格也有好处,比如他们一路从膳食房到长宁宫都无一人说话,每个人都井然有序的,不发出一丁点儿声响,越是靠近皇朝中心,那庄严肃穆的气氛越是令人肃然起敬,这就是皇权所带来的影响力。

刘纵带着一水儿太监宫女在外候着,傅辰还未进去就闻到淡淡的佛香飘来,听闻皇后是菩萨心肠,常年礼佛,堪称宫里最慈善的主儿。没一会,就听到里头皇后娘娘悦耳的声音,“传膳吧。”

一个个太监走入殿内,他们手中拿着的是装满菜式的朱漆盒,这上菜的人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重的东西拿在手上,都是相当稳当,上头的盖头揭开,将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菜按照主次顺序摆放,足足百道。这就是乾平年间宫里最常见的百宴膳,傅辰曾估算过每顿饭的价格,最少也需要150两,很多人家一年也没有一两收入,是相当奢侈的。

所有的碗盘都是金器制作,另外常用的还有象牙、陶瓷、银等。每朝每代的皇帝几乎都喜欢用黄金来彰显贵气,晋成帝对贵气更为执着,随意更换器皿会遭他的怒火,所以百道菜摆上桌面时,就是满眼的金灿灿。

宫里人与傅辰一同进入的,还有另外四位太监两位宫女,两位侍候的,两位布菜的,两位打下手的。

内室传来帝后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臣妾也是看这孩子可怜见的,自然多照顾几分……”

“华池如今痴傻,也只有放你这儿朕才放心。”

“皇上这是什么话,这都是臣妾该做的。”

……

“您真的要把七皇子送去做质子吗?”

“只这痴傻,又如何……”

……

“选秀……皇上有中意……”

“后宫的事交于你……”

……

后面的对话傅辰听不太清,但从这只字片语中,大约能听出皇帝对皇后还是相当满意的。质子,邵华池要被送出去?

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一直对邵华池不闻不问的皇帝,会突然要见七皇子,为什么皇后把邵华池完全打扮一新出来见皇帝,但一个痴傻的皇子送出去,哪个国家会接受这样不诚心的“礼物”。

直到刘纵说了一句“膳齐”,帝后相携而出,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让傅辰并不陌生的人,七皇子邵华池。<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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