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黄雀在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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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宓上午回来,下晌就发起了高烧,猛灌了两碗药仍然不退,薛老太妃使唤丫头婆子拿酒水给她擦身子,热度到傍晚才稍退,不过气虚体弱,犹是昏昏沉沉。

底下煮了米汤也喂不进去,薛老太妃愁得皱眉,亲自守了她几日才有些好转。

太皇太后过去潭柘寺礼佛,一回宫就特地过去瞧她,看着薛宓瘦了一圈儿的小脸就直埋怨皇帝,拉着她的手道:“好好一个孩子,皇上也是,这么较真儿,看把人吓成什么样儿了?”转头又安慰她,“世宗爷的东西,也是过不去的礼法儿,皇上罚你,也是堵住别人的嘴。你甭怕,安心养养身体,以后咱就在老祖宗这里呆着,不同他们去搅缠。”

出门又与薛老太妃抱歉:“我留她在宫里,面上虽是喜儿起得头,本意却是想叫她陪你解解闷儿,也给她抬抬身份,将来好指个好人家,没曾想出了这桩事儿,委实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前两年薛氏大垮,太皇太后一直觉得对她不住,这几年便总想补偿于她,薛老太妃心里自是清楚,只她们这些年相伴过来,彼此也少言谢,便不过心领神会的拍拍她道:“我懂你的心思,原是宓儿给她爹娘娇惯坏了,莽撞不知。”

太皇太后叹了一声,望望她微微摇头,“说到这儿,还是尽早的把她指出去为是。”

走了两步又道:“我这回去潭柘寺遇着了惠郡王妃,恰他那个小儿子也跟着,将不过十八岁,长的一表人才,我随口问了一句,尚没娶亲,这回寻思着,配给薛丫头倒好。”

“您老人家过目的自是没有问题。”薛老太妃笑着接口。

太皇太后便一搡她,撇撇嘴道:“原是这么一说,这孩子根底如何我还不知,哪里要你这么急得表态。”一番牢骚发完,又继续说道:“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大阿哥也与她年岁相当,薛宓的出身,做个嫡福晋虽是不能,指个侧福晋却也不碍。年少夫妻,但能有两分情分,也尽够她一辈子荣华了。”

说着便又笑,“你不必为着我的面子再说大阿哥好了,倒可探探宓儿的口风,瞧瞧她是怎么想的才好。”

薛老太妃感激不已:“我先替宓儿谢您恩典了。”

回转跨院,与薛宓提了一提,她却似乎有些怔怔的不开心,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想再陪您一阵子。”

“宫门一入深似海,这里头不是什么好呆的。”薛老太妃旁敲侧击,没有说破,末了却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开了,喃喃道:“我是不懂你爹娘因何要千方百计的送你进来。”

薛宓咬了咬嘴唇。

这场病生过,薛宓就不大爱出门了,镇日在天地一家春转悠,陆满福却发现,每每皇上过来与太皇太后请安总是能碰见她远远瞧着,通常不易被人察觉,偶有一回撞见皇帝,便举袖子遮住脸跑开了。

渐渐不知怎么,薛宓非是打碎端砚而是因恋慕皇上在养心殿逗留才被罚跪的事实就在宫里头传开了,太皇太后甚至也出面问他,是不是收了薛宓。

皇上拒绝的很干脆,说是前头说了不充后宫,这会子收她,岂不是自打嘴巴。

这一问以后,薛宓几乎成了整个宫里的笑柄。十二月里四阿哥生辰,她难得出趟门替太皇太后与薛老太妃到翊坤宫送礼,但觉所见之处人皆指指点点,一进翊坤宫就委屈哭了。

瑜贵妃是实打实的过来人,她初进宫的时候也是对皇帝一腔热忱,傻事做了不少,没少得皇后训斥。

那时他却是好的,每每告诫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虽尔然生气是也疾声厉色叫她害怕,她却能感觉到他对她好。

那段日子,是她此生最怀念的时候。

越是怀念,越是怨恨李氏,费尽心机也毫无办法。

“你不用觉得委屈。”她一抚发髻上的玉簪不以为意的劝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便几分讥嘲道:“自打有了李氏,这宫里头谁不被人笑掉大牙,除她一个,连皇后都说不上名副其实呢。”

她把她当不知人事的小孩子,什么话都说,薛宓心里盘算,便故意冲口说道:“我就为皇上不值,李嫔朝秦暮楚,怎么值……”

她似意识到失言,慌忙截住了话头,忐忑不安的看着瑜贵妃。

“朝秦暮楚?”瑜贵妃眉目微凝,有些不信她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这话可别乱说,李嫔怎么朝秦暮楚了?”

“没……没有……”薛宓矢口否认。

越是这样,越是叫瑜贵妃怀疑,挥退丫头,几番逼问,甚至威胁要把她送到皇后面前治罪,才套出了她一句话。

“七八年前,我亲眼在苏州看见过李嫔与一个男人……行止亲密……”

七八年前,李氏应当还在教坊司呆着,却出现在江南……瑜贵妃尚自纳罕,就听薛宓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着她的裙子哭道:“要是给皇上知道我背地里编派李嫔娘娘,必定饶不了我,贵妃娘娘,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瑜贵妃从来自负,除了皇后却还没吃过谁的亏,并没把她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且因她父亲正得皇帝重用,两家里近两年又连了姻亲,便没把她算计进去,只半是诱哄半是安慰的说:“你甭担这个心。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不独你受牵连,万岁爷还得迁怒翊坤宫,我们便厌烦李嫔,也不能伤人一百,自损八千。倒是你要仔细想想,你可认得出那个男人是谁?”

她原没指望薛宓能说出来个一二三四,一面问一面低眸喝茶,一抬眼却瞧见她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立马断定了她知情。她一敛眼,只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问她:“你可是晓得是谁?”

“我……”薛宓期期艾艾低了头,“我不知道。”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瑜贵妃细细的眉梢一挑,“倘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我或还可以找到证据向皇上揭穿她的面目,倘你不知道或是不说,你可就要一直替咱们万岁爷不值下去了。”

薛宓想了一会儿,抬眼看她,但说:“皇上驾临薛园时,我认出那人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卫,不过并不知道是谁。”

侍卫,既还作得禁卫,皇上对于此事必然还是不知情的。他出行江南,身边的侍卫不少,可是能与李嫔有所牵扯还能把她带出教坊司的,恐怕也没有几个,查起来必然易如反掌。瑜贵妃心中暗中计较,又问了薛宓几句,见从她嘴里已套不出来什么话,便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她。

薛宓像是办了错事一般,忐忑不安的拜别她,瑜贵妃却赏了她一支发钗,又交代她,今日说的话尽都烂在肚子里,别魂不守舍的叫人看出来,倘太皇太后与老太妃问起,就说她留她在翊坤宫变了几手戏法解闷儿,千万不能说旁的。

薛宓一副全然信她的模样,点头如捣鼓,出得门却微一敛眼,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角。

宣政四年,官府出手抄没的留园,当时竞售,薛家出价只在第四位,却因有人运作而如愿拿到了那个园子,来人嘴不严实,酒过三巡,就漏了一句能叫他们捡这般便宜全是他兄弟为博美人一笑,替这园子找个称心的买家。他大伯不识趣,再三追问,才叫那人后悔失言,也不知扯些什么,就稀里糊涂的混了过去。彼时她扮作薛守去陪宴,对此一桩事印象极为深刻。后来是她分析李明微太多,偶然想起此事有些怀疑,便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却没想到一下子发现了那些陈年往事。

怎么捅出去是个问题,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两年前用了吴七巧试水,没料她尚没来得及给她指路就叫襄王察觉她乃萧氏以前的丫鬟,竟狠心将孕中的小妾迁到别院限制行动。

能叫个男人这么死心塌地的护她,李明微是真有些本事。也是她小,不及考虑周全,直计划了这么久才找到瑜贵妃这么一个适合捅娄子的人,话说到那份儿上,她要是再查不出是勇毅侯府的蒙三爷,她个贵妃也就白当了这许多年了。她倒要看看皇上的心有多大,倘若此事揭露人前,他是不是还能容得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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