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四)(2 / 2)
“苏…苏合老爷,您知道燕王找咱们干什么吗”,三星脱部的首领拍拍跨下骏马,急行两步,追到翁牛特部新推举的首领身边,低声询问。
三星脱部是个小部落,一直依附在翁牛特部庇羽翼下,在外人看来,他们都属于翁牛特诸部,实际上彼此之间有很大差别。去年冬天东路蒙古军覆灭后,翁牛特部首领战死,部落归降大明,苏合是新任部落首领,没有蒙古皇帝钦赐的封号,所以三星脱部的首领牧仁一时不知怎么称呼他,只能叫他老爷。
“我怎么知道,我这里也小心着呢”,翁牛特部首领苏合用手指指自己的心口,回头看看跟在身后那一百多名部族勇士。整个部落现在能战的勇士剩下的也不到千人,大宁城外之战太惨了,十多万蒙古人围攻孤城半年,抛下两万多具尸体,就是没能跨上城头。去年十一月听说北和林被人家从背后抄了,当即将士们就散了心。捏却来将军偏偏要强撑着,结果被常茂从背后切断退路,数万汉人从热河那边说扑过来就扑过来,那炮弹就像乌鸦一般遮天蔽日,血肉之躯怎么能跟炸子较劲,那血,凝在地上结的冰老厚老厚,闭上眼睛苏合就能看见武士们残破的身体。
燕王让大家去斡南河畔能安好心吗,这个说是半个蒙古人的家伙是不是像老首领一样狠,况且咱们这些部落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璞英的事?苏合十分害怕自己去了就回不来,把部落中还能打仗的人挑了百十来个,救自己出来估计不可能,但怎么着也得回来个报信的。十来万口子老弱伤残等着决定是西迁还是守着世代相传的土地过日子呢。
“苏合老爷,苏合老爷”,一个叫哈斯额尔敦小部落首领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我听说金山部那帮家伙全发了大财,他们的女人和孩子现在穿戴可好了,满身都是珍珠玛瑙,家里放的全是玻璃碗”!
“哼,老鹰不当老鹰,偏偏学麻雀在草地上找虫子吃”,苏合老爷鼻子哼了一声,打断了哈斯额尔敦的话。
“可咱们流血流汗,还不就是为了女人孩子的笑脸吗”,哈斯额尔敦有些羡慕的说,他妹妹嫁到了金山部,春天带信回来,介绍了那边的变化,告诉他原来蒙古人随便丢弃的东西,都能从汉人手中换回很多日用品,现在双方互市,比当年杀来杀去日子好过很多。随信还有给他的一瓶子酒,用玻璃瓶子装着,围在绸缎里,舍不得喝,每天拿出来看看看就让人解馋。
没有了封号,大家称呼起来都觉得尴尬。推测了一会燕王朱棣此举的本意也推测不出什么结果,沉闷地走向目的地。被马蹄践踏战火焚烧过的草原上渐渐有新绿吐出,无论这片土地上洒过多少血,只要春天一来,大地依然要焕发出勃勃生机,年复一年,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出乎漠南蒙古诸部的预料,聚会的事情没有如他们想像那样布满杀机,燕王殿下只是说请诸位来喝喝酒,欣赏欣赏斡难河畔的春色。几天下来,诸部首领都坐不住了。从最早归降的金山部诸首领所带的女人身上的服侍上看,大家就知道漠东蒙古起了什么变化。那些女人身上的奢侈品,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以前要牺牲很多勇士的性命才能抢回的。而从金山诸部的口中,他们知道,原来不值钱用来赶毡子的羊毛,还能卖到那么高的价格,那酒席间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居然几张羊皮就能换来。那削铁如泥的马刀,不过是一头小牛的价钱。
“去年这仗,咱们白打了”。苏合老爷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后悔的感觉,那么多勇士,多好的孩子啊,他们家中的牛羊,能交换多少财物。即使打赢了,能分到那么多吗?有些问题他不敢扪心自问。
所以当燕王朱棣提出与诸部结盟之议,大家谁都没有表示反对,有一两个心怀不满者看看外边震北军那雄壮的军威,叹着气低下了头。
清晨,斡难河畔,按蒙古人习惯,燕王朱棣用刀刺破左臂,将血挤进酒碗里。
“愿意和我大明结盟的,其部落无论大小,都请上来喝一杯酒,此后你们无论原来爵位高低,都是我朱棣的兄弟,我会向父皇申请,赐你们为异性王爵。当年,我和你们共同的先辈曾经说过,是英雄就不要在窝里自相残杀,这世间有我们征服不完的女人和土地”!
刀尖指向半空,料峭的春风吹过,血珠在刀刃上发出妖异的寒光。
几个稍大些的部落看着手里震北军发下的地图,想象着通事所介绍的群山那边的欧洲,那随手可以拣到宝石流着奶和蜜的土地,心头一阵激荡。
“好小子,舅舅没看错你”金山部首领老观童走上前来,颤抖着用双手端起碗血酒,一口喝干。同样解开蒙古袍,用刀刺破左臂,把血滴进燕王朱棣面前的碗中。两滴血慢慢融合在一起。
“那仁托娅,你看到吗,这是你的儿子”,观童拉起朱棣的手,冲着东边的初升的太阳忘情呼喊。
周围的人群沸腾了,几个大部落首领纷纷走上前,喝酒,刺血,朱棣面前的血酒越来越浓。
“西进,喝了这碗酒,原意和我们一同征服世界的,我们是兄弟,阻挡我们脚步的,让我们从他的尸体上踏出一条路来”!
长生天中,一群大雁嘎嘎叫着北飞,一会儿排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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