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忠魂(5-8)(1 / 2)
《明》第三卷国难第七章忠魂作者:酒徒
“哥哥有所不知,小弟这次西行,笨打算顺路到撒玛尔罕去和老哥哥告个别,没想到在半路遇上了你。”高德勇推辞不过,索性实话实说:“我夫妻二人这次是打算到极西之地的威尼斯去过逍遥日子,不再想被官场与商场的事缠住不得安生。哥哥与诸位将军的好意我们心领,但这些礼物我夫妻二人实在无福消受!”
“威尼斯?”帖木儿的眉头马上竖成了一个川字,点手叫过跟在马车后步行的罗恩勋爵,大声问道:“你,过来给老夫说说,威尼斯在哪里?那里有什么好东西!”
“威尼斯是地中海沿岸的一个港口,半个城市都泡在水下,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最吸引人的是,这个城市的商人们自己买下了城市的管理权,无论世俗的国王和修行的主教都没有权利干涉商人们的事!”罗恩勋爵见帖木儿招呼自己,屁颠屁颠跑上前汇报。
“嗯,半个城市在水下,那不和大明朝的苏州差不多吗。顶多是个西方的苏州而已!好兄弟,人生地不熟,你大老远的跑那里干什么。你希望商人们自己管理自己,那还不容易,兄弟你先在阿里玛图城屈就几天,等哥哥把大明拿下来,就将苏州城送给你,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哥哥不管,也不准许别人干涉你不就行了吗!”
“是啊,城主何必跑那么远。既然大爱弥儿将阿里玛图城送给了你,你一样可以让商人自治啊,何必到人家的地盘去收约束!”红袍将军德兴洒罕顺着主人的意思帮腔。
“怎么说呢?我已经计划好了的,临时改变主意,让人家笑我言……”高德勇为难的说道,脑海里苦苦思索着脱身之策。
“兄弟,那你说说,让老哥哥怎么补偿你,你才开心。难道这座城池依然抵不上你手下那几个伙计吗?”好言好语劝了半天,见高德勇依然推辞不就城主之位,帖木儿脸色一沉,假做生气般说道。
这瘸子是酸脸汉子,惹翻了怕是要连累所有人失去性命。高德勇心中害怕,不敢再多顶撞,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说了声谢,算是将阿里木图接下了。抬眼偷瞧,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又从多云转回了蓝天。紧接着肩膀上传来几下重击,耳畔听到瘸子推心置腹的说道:“好兄弟,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马上就要东进。大明朝内部尽顾着自己掐架,未必是我麾下八十万大军的对手。你当年帮我买了这么多武器,招揽了这么多能工巧匠,难道还想回大明吗?你回去了,他们会不会找你算这帐?”
“大明?”高德勇脸色瞬间变成死灰,本来躲躲闪闪的目光亦是一片茫然。帖木儿这一路杀下去,不知多少城市要毁于战火,多少生灵亡于屠戮。而这其中许多结果都是它极力促成的。当年大明与帖木儿之间的军火交易亦是由高家牵的线,甚至连帖木儿递交给洪武皇帝的第一份国书也是高德勇重金请人代为执笔。帖木儿势力膨胀到今天,西域无数名城被毁,大明面临着立国以来最大一场灾难……想到这些,高德勇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栓了个大大的铅坠子,不断的向下,向下,一直落入了万丈深渊。
帖木儿为高德勇准备的接风宴不可谓不盛大。从传统蒙古食品到突厥人拿手好菜,从极西之地法兰西美食到北平的葡萄酒,应有尽有。高德勇茫然的动着筷子,茫然的欣赏女奴们的歌舞,茫然与帖木儿麾下悍将频频举杯,茫然的接受各仆从国闻讯送来的礼物,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晴儿捧着酒壶,按阿拉伯规矩半跪在高德勇身后,亦是满心迷惑。几次为胖子添酒,都溢了出来,笨笨的拿了手帕去擦,惹得帖木儿等人一阵阵哄笑。
众镖师亦被帖木儿手下的臣子安排到偏殿吃酒,大伙已经知道高德勇荣升了城主之位,暂时无性命之忧,擦了把额头上冷汗之余又想起了这些年胖子的作为,内心里鄙夷他的“通敌”行径,口里的酒菜亦是味同嚼蜡。
“金帐汗国感谢阿尔斯楞当年对大爱弥儿的相救之德,恭贺番主喜获领地,特送来牛羊各一百头,马匹五十匹,男女童仆二百人,请城主阁下笑纳!”一个生得人高马大的蒙古人端着碗酒,身后跟着一个捧着份礼单的家奴,从自己的座位上走上来,恭恭敬敬的送到高德勇的面前。
“多谢,多谢!”高德勇强装着笑脸和来人干了一杯,转手将账本交给了晴儿。这大概是第二十七份礼单了,今天发了大财。一项爱财如命的高德勇平生第一次感受不到财富带来的快乐,在他眼里,每一份礼物都如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自己的脸上。
“兄弟,不是哥哥逼你。你本来就不算是纯正的汉人。这两方就要开战了,汉人与蒙古人之间你总得选一头吧。”帖木儿早就注意到了高德勇夫妻举止失常。看服饰和体态,伺候于阿尔斯楞身后那个蒙着淡蓝色面纱的女子显然不是中原人,所以不必考虑她是否会影响阿尔斯楞对帝国的忠诚。但阿尔斯楞本人的心事,还需要重锤点拨。
“那是,那是,我本来就是蒙古人,她是西乎罗珊人,大明怎样,的确与我们没关系。”高德勇强行收起心神,脸上又浮现了与生俱来的精明与疲懒。“我刚才与晴儿在计算,这些礼物到底值多少钱。那么多男女童仆,我得拿多少东西养活他们!”风语小说网
“养活?阿尔斯楞,你啊,在中原呆了十几年,你怎么越呆越傻。”帖木儿仿佛听到了一段非常幽默的笑话般,笑得杯中的酒都洒到了衣服上。“阿尔斯楞,我眼前的你还是你吗?原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却算不过来这帐。这些将军和领主们送给你的童仆,都是我们攻破城市后,反复挑拣留下的,没一个超过车轮高。年龄虽然小,但男娃子个个结实得赛头小牛犊,女娃子个个美若飞天。你不用养活他们,他们长大后,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会干什么,全跟了你一族都行,没人会记得自己的姓氏。”
“噢!”高德勇恍然大悟,连连向帖木儿致谢。“谢谢,谢谢大哥和诸位将军。你们看我,白做了一辈子生意,怎么就没算过这帐呢!”端起酒杯去接晴儿倒来的美酒,手背上猛然一热,一滴血!高德勇的手抖了抖,宽大的袍袖悄悄的滑起来遮住了手背。隔着面纱,他看到晴儿的目光仿佛如两把利刃,直直的从狂笑着的众人颈嗓处扫过。
接下来几天俱是在欢宴中度过,阿里玛图原来的居民已经被屠戮干净,周围的农田,草场不必履行任何手续,就可以全部转移到高德勇名下。帖木儿派来的幕僚与辅臣也纷纷就位,一边帮助高德勇整顿家务,一边手把手教给他如何按穆斯林规矩管理城市。扮作高家随从的老镖头张怀仁与众镖师走不得,虽然十分不情愿,也一起搬入了高德勇的城主府。镖师们看到没良心的高胖子每天忙进忙出接收城市,巡视街道,少不得暗中冲着他的背影吐上几口吐沫。这个动作不小心惹恼了晴儿,吩咐厨房特意给大伙开了小灶,菜肴数量锐减,米饭礼沙子日多。可眼见着城外驻扎的各路诸侯一路路向东开拔,心里也渐渐着了慌,几度出言试探高德勇的态度,都被高胖子以其他事情支开了。
帖木儿并非对自己没有防范之心,这一点高德勇很清楚。名义上,阿里玛图已经属于他阿尔斯楞,实际上,帖木儿派来的从员主管着这里的一切。号称万王之王的帖木儿野心极大,他非但要吞并大明,而且希望用大明的财富与技术将整个世界变成阿拉伯人的牧场。这些天帖木儿每天召见自己,每次必然问询大明朝当年国家支持扩大票号,改革货币,统一度量衡的细节。从这些举措来看,帖木儿已经着手在做通知世界的准备。这个以背叛闻名的瘸子不惜血本拉拢自己,恐怕看重的是自己肚子里那点儿管理票号与货币的经验,而不是当年的友谊。
帖木儿大军号称八十万,最贴近数字不会少于二十万。高德勇凭着商人的目光仔细估算着具体的军情。自己带晴儿逃离大明,怕的就是大明朝爆发内战。偏偏在祸起萧墙之际,帖木儿提前展开了对大明的军事行动。朝廷在西北没力量,苏策宇必然要奉燕王号令回北方六省打内战,秦王据谣传早与帖木儿有勾结,蓝玉与朱家有大仇。整个西北,能上前迎敌的仅仅张正武一支孤军,这仗,大明能赢么?
好一个雄才大略的瘸子,高德勇佩服的想,回答帖木儿问话时也更加卖力气。
“这个胖子不得人心,贪财,好色,并且对手下刻薄。”几天后,帖木儿的案头,摆满了来自各方监视者对高德勇的评价。
“爷爷,这家伙人品如此差,您下这么大功夫拉拢他,值得么?”油灯下,皮儿阿黑麻不解的问。
“他本来就是商人,商人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人品。你记住了,征服一个国家的第一阶段,必须重用这些人品差的,并且将人品好的读书人杀掉。从文字与风俗上毁灭一个国家,才是最高明的毁灭。”帖木儿对自己的孙子循循善诱。冬季出征本身就是冒险,一旦失利,他希望皮儿阿黑麻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回头积蓄力量,将东征继续下去。东方集中了世界上一半的财富和智慧,拥有他们,则可进而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个贪财的家伙,收了我们那么多礼物还不知足,这几天还打着您的名义登门索贿。各个小国将领几乎被他敲诈遍了。听他府里的奴仆说,这守财奴有个藏宝箱,每天晚上上床前都会打开数一遍。”皮儿阿黑麻不屑的嘲笑高德勇的贪婪。
“是么,明天我再赏他一个大的箱子装财宝。我这兄弟,就这点儿出息,要钱不要命。”帖木儿高兴的回答,祖孙欢快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忙碌了一整天的高德勇从床底下拖出守财奴的保险箱,旋开密码锁。翻过上面的珍珠玛瑙,黄金玉石,轻轻的将一件犀皮软甲捧了出来。好多年没穿过这件衣服了。上次穿着它行走西域时,自己还很年青,就是那次碰巧救了帖木儿。
高德勇苦笑了一下,借着晴儿手中的烛光,将镶了宝石的软剑,象牙柄的镏金火铳,还有在人家空宅院里布局,害得主人不得不低价将房屋脱手的白磷盒子,一一小心的擦拭干净,一件件别在腰间。回头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再看看箱子里面让人倍感温暖的财富,跺跺脚,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正对上晴儿与张怀仁关切的目光。
“把这些拿去给大伙分了吧,今晚的事了却后,让大伙分散东归。路上用这些细软防身。”高德勇回头看了珠宝一眼,强忍住心中不舍的说道。
“谢谢高兄弟。”生死关头,老镖师张怀仁不说废话,单手拎起保险箱走到了外间,昏暗的灯光下,镖师,趟子手,伙计,穿着偷来的军装,坚定的站在那里。老镖师将大伙按武功高低搭配的原则分成了两组,不计价值高低,塞糖炒栗子般,每人手里塞了把宝石。大伙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看也不看,将这些随便一颗即可供中等人家花销一辈子的宝石塞进贴身衣袋里。
“晴儿,把这件铠甲穿上,我太胖了,已经穿不下它了。”内屋,高德勇拿着犀牛皮甲在晴儿身上比了比,不由分说套向她的肩膀。
“嗯。”晴儿顺从的穿好铠甲,从头上拔出一个翡翠发簪,含在口中抿了抿,又仔细的将它插回鬓发间。高德勇伸手为晴儿整理干净头上的碎发,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向屋外。
庭院深深的城主府邸中,初冬的寒风吹得树梢呜呜作响,仿佛鬼哭般,让人不寒而栗。帖木儿派来的幕僚及仆人早被饭菜里的迷药放倒,鼾声如雷。张老镖头与高德勇各带了一组镖师,穿出角门,走进墨一样的慢慢长夜。
阿里玛图,这个昔日的繁华都市,如今只能听见北风的哭号。街角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声,没有犬吠,除了偶尔传来的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突然,几户没人记住的院落发出淡淡幽光,巡夜的士兵们立刻举着火把冲了进去。院子里的幽光就在士兵们冲近时消失了,但当士兵们转身离开后,幽光再现,打着旋儿沿着墙角跳动。
奶奶的,带队的小头目大骂了一声,带领士兵围住了院子,确认没有人逃出,举着火把再度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迷惑的巡夜士兵退出院子,才走出十几步,猛一回头,幽蓝色的光芒又出现在曾经的民宅里。
“围上去!”带队巡夜的小头目低声吩咐了一句,十几个士兵蹑手蹑脚的靠近院墙。一个机灵的十夫长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伙伴,壮着胆子走进院门,这次终于发现了火光的起源。就在曾经沾满了院子主人血迹的墙角,几小块磷火淡淡的烧着,显然是尸体在地里埋久了散发出来的鬼火。
“晦气,不知哪个倒霉家伙手脚不干净,杀了人也不说将尸体拖出城外。”十夫长吐了口沫,用脚跺了跺,嘟嘟囔囔的将勘察结果汇报给了上司。
“晦气!”带队巡夜的小头目也吐了口唾沫于地上,虽然手下制造了无数冤魂,个人早已不再相信鬼的存在,但在巡夜时遇到鬼火还是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更何况刚才众人被鬼火戏弄得往来奔波时,自己曾经看到一个宽阔的黑影子在房顶上飘了一下。
走过几条街道,连遇几桩怪事。士兵们都被吓得嗓子发苦,正害怕的时候,又遇到了其他一伙巡逻队,巡夜的士兵们不顾纪律约束互相打起招呼,接说话声音来壮胆。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一个百夫长服色的军官低声问友军。
“没,没,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与他对面的士兵脸色顿时变得雪白,摇着头强辩。
“嘴硬。”百夫长嘲笑的骂了一句,“一点儿鬼火就吓成这样,亏你们还是身经百战的勇士!”
“不是一点,是好多。真奇怪了,这大冷天,不应该有鬼火才对,怪事!”士兵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知道,都是你们这帮家伙懒惰,在院子里随便挖坑埋尸体。明天祈祷时药心无杂念,否则又会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百夫长一边吩咐各组继续巡逻,一边认真的教训大家,“虽然我们是真主手中的惩罚之剑,但我们本身也要虔诚祷告……”
话音未落,城西边又有一团光亮升起来。比刚才所有的“鬼火”都大的多,迅速窜起,在夜空中迅速升高,在众人仰望吓迅速散成一团耀眼的殷红。
《明》第三卷国难第七章忠魂
一团耀眼的殷红在漆黑夜空中瞬间膨胀,散开,比十个太阳还亮。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巡夜的士兵全部被脚下传来的震动晃得坐到了地上。一股带着硫磺味道的热风迎面袭来,刚从地面上撑起上身的百夫长躲避不及,呼地一下,头盔上保护耳朵的皮帘子被热风卷去了半边,剩余部分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火药库被炸!百夫长立刻明白了热浪的来源。一跃站起,抬脚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士兵踢下去,边踢边骂:“起来,都给老子爬起来,去城西火药库,快去火药库救人,去晚了,你们都得被绑在马尾巴后面拖死,天杀的贼球”!
今晚看到的鬼火全是人为的,为得是吸引巡夜者的注意力。挨了打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火药库方向。阿里玛图城墙高大,刚好做为帖木儿的东征部队的后方总补给站。为了给火药与粮食腾出屋子,仆从国的军队都没被允许进城,只能在城外的山坡上扎营。这里的火药库被炸,则意味着此次东征火药补给严重不足,弄不好阿拉伯骑士只能用马刀对抗中国西北那些高城大池。士兵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凄凉。补给不足,战死在东征路上还不算最惨,大伙因为今夜的失职,被大爱弥儿下令惩处将比死还可怕。想到军法处那些尖桩和铁刷子,几个胆子小的士兵开始嚎啕大哭。
“哭个屁。哭有什么用,赶快去救火。争取抓住纵火者将功赎罪,抓不到,自己向火堆里一跳,谁知道你是怎么死地”,百夫长边骂边抹眼泪。接连的爆炸声湮没了他的呐喊,巨大的火球一个个升起在半空中。整个阿里玛图城都被爆炸声惊醒,士兵们抓着兵器,提着裤子,稀里糊涂地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稀里糊涂地跟着人流向火药库方向冲。
“得手”,躲在城市西南角一间大屋后的高德勇兴奋得大叫一声,带着七八个帖木儿帐下亲兵打扮的镖师冲向了粮库,边跑,边用突厥语喊道:“火药库遇袭,火药库遇袭,赶快去救火,赶快去救火”。
守卫粮库地士兵早已乱了阵脚,听到这纯正的河东突厥语,哪里顾得上分辩真伪,拿起脸盆澡桶,蜂拥着随着人流向城市西北跑去。
“快,快,大爱弥儿有令,所有人速去火药库救援,不得有误。快,快”,胖子敲碎粮库外围的气死风灯,挥动里边的牛油大蜡。如同自己是主帅般,指挥守粮库的士兵迅速支援火药库。跟随他的镖帅们见样学样,每人抄起蜡烛与火把,一边指挥帖木儿的士兵前去救火,一边迅速向粮仓靠近。
“那个胖子,还有你们几个站住,你们是那个将军的部下,到粮库里乱喊什么,放下蜡烛,粮仓附近二十步内不准明火”。粮库守将由于白天过度劳累,被爆炸声惊醒后,半晌才缓过神,刚刚穿好衣服冲出寝帐,碰巧看见高德勇越俎代庖指挥自己的士兵。
坏了,诸位镖师心头俱是一惊。据近几天探出的情报,这个守粮库地千夫长名叫沙库,是个帖木儿麾下有名的精细人,大伙此番作为骗小兵可以,骗他恐怕不容易。果然,只见千夫长沙库一边派亲兵阻挡大伙继续向粮仓靠近,一边冲着奔出营门准备去救火的士兵喝道:“回来,回来,擅离职守者杀”!
“大爱弥儿有令,迟误救火者,杀”,高德勇气沉丹田,一声断喝,压过沙库将军的大喊,几个掉头赶回的士兵吓得楞在当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不知该听谁的指挥。
“且慢,你是哪个,可有大爱弥儿手谕”。沙库见高德勇理直气壮,不敢过于抵触,据理查问。
“我是城主阿尔斯楞,奉大爱弥尔的命令前来调兵救火,你等迅速去火药库增援,不得耽搁”,高德勇眼皮都不眨,大声回应。半途折回的士兵听闻此言,知道阿尔斯楞是大爱弥尔的救命恩人,瘸子眼中大红大紫人物,不觉信了七分,调转头,匆匆折向营门。
“回来,全给我回来,一群糊涂蛋”。沙库将军冲着士兵们怒吼,上前几步,手按刀柄逼近高德勇:“阿尔斯楞城主,可否能出示大爱弥尔令牌”!
“你来看”,高德勇顺手向腰间一掏,白光匹练般闪过。千夫长沙库没等看清楚高德勇掏得是什么东西,半个人头已经飞上了夜空。高德勇一脚跌倒沙库的尸体,使出全身力气大吼道:“速去火药库支援,胆敢不服从大爱弥尔命令者,格杀勿论”!
几天来高德勇在阿里玛图城四处惹是生非,到处敲诈勒索,从来没有受到任何制裁。此刻,他地恶名与帖木儿对他的恩宠已经传遍整个军营。区区小兵哪里分得明白空架子高官与大权在握的区别,见他一言不和即格杀了个千夫长,谁敢再拿自己的脑袋置疑,哄地一下冲出营门,比先前跑得还快。
高德勇支开看守士兵,几个镖师带着蜡烛挨个粮仓内放火,几分钟后,数个粮仓底部已经冒出滚滚黑烟。胖子还唯恐火头不大,带着晴儿将二十步外的气死几灯敲碎数个,拔出蜡烛,带着火全部丢进粮仓。几个走得慢的突厥士兵不幸发现了高胖子的真实意图,方要发喊,早已被镖师们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让你东征,让你东征,老子点了你的粮库,大漠里饿死你们这群混蛋”,高德勇骂骂咧咧地四下放火,全然没有平素的雍容气度。在众镖师眼中,此时地高大奸商才最可爱。连肚子上肥肉瞧起来都顺眼很多。
阿里玛图城中更加混乱,各营赶向城西的士兵听见火药库惊天动地的爆炸,看着粮草库上空滚滚浓烟,没头苍蝇般跑来跑去不知该先救哪一方。
“救火,就近救火,先救粮仓”,浓烟烈火里突然杀出一个红袍将军,带着几百军容整齐的士兵,一边挥刀将乱跑的士兵格杀,一边齐声呼喝“救火,救火,不要四下乱跑,拣离自己最近的粮仓救”。红袍将军德兴洒罕不愧为沙场老将,听到爆炸声,马上决定放弃火药库,带着本部人马赶向粮仓。一路上集合了几队精锐士兵。慢慢地止住粮库附近混乱局面。
“救粮仓,救粮仓,赶快,趁火还没完全着起来”。浓烟里,帖木儿的孙子皮尔。阿黑麻亦带着帐下亲兵赶到,架起水龙,从粮库附近地人工河渠中抽水灭火。
“殿下小心,德兴洒罕勾结沙哈鲁殿下谋反,已经杀了大爱弥尔,正准备杀你”。街脚房屋后突然响起一声“善意”的提醒。地道的撒马耳罕口音。话音落,火铳声起,数发子弹打过来,饶是皮尔。阿黑麻躲得快,肩膀上也挨了一弹,重重地跌下马背。
“误会,殿下不要受人挑拨”德兴洒罕赶紧解释,哪里还来得及,皮尔。阿黑麻的卫队放下水龙,端起火铳乒乒乓乓打过来,将德兴沙罕的部下撂倒一大片。这德兴洒罕本是帖木儿四子沙哈鲁亲信,与皮尔。阿黑麻本来就彼此瞧着不顺眼。帖木儿的半壁江山几乎都是沙哈鲁带人打下的,可老家伙护小头,已经数次明确表示过要传位给皮尔。阿黑麻。为此,沙哈鲁麾下的一些老将老兵十分不服,得着机会就讥讽皮尔。阿黑麻麾下中看不中用,双方关系本身就恶劣。今晚皮尔。阿黑麻的部下不问情由向德兴洒罕开火,登时苦恼了一大片,数十老兵当即拔出火铳打了回去。双方在粮库门口杀做一团,粮仓里的大火反而顾不上了。
“住手,住手”,红袍将军德兴洒罕大喝着,试图阻止双方厮杀,没有人肯听他地。“粮库要紧,要……”,德兴洒罕哭道,话音未落,一颗流弹正中其面门,将他的脑袋打了个四分五裂。
“德兴洒罕将军被阿黑麻杀了,德兴洒罕将军被阿黑麻杀了”,几个士兵在黑夜中哭喊到。无数士兵端起了火铳,对着阿黑麻的卫队射去,火铳声,叫骂声,伴着火药场方向渐渐减弱的爆炸响成一团。
高德勇带着晴儿迅速从乱军身后溜向城门口,边溜,边捡起地上未熄灭的火把丢进附近的房屋内,点燃里边的家俱被褥。镖师们搀扶着在乱军中受伤的伙伴,兴高采烈地跟在高德勇身后到处放火。刚才挑起帖木儿军队内部冲突时有人受了重伤,但以如此微小的代价毁了帖木儿东征的大半粮草,众人自觉值得。
乱哄哄地人流中穿过几条大街,城门就在眼前,守门的武将不知是率领部队救火还是参加内讧去了,没留下一个士兵,高德勇心中窃喜,带着镖师们狸猫般冲向门口。
“前面的士兵,站住,不得开门。”半里外猛然传来一声断喝,街道尽头,数千骑兵手持火把,沿着官道快速杀来。为首一人白发白须,身着金色绸缎睡袍,不是帖木儿又是哪个。
“李亮、张固随我挡住路口,不要让帖木儿杀过来,晴儿,赶快去开门”,高德勇当机立断,端起火铳射向帖木儿。
几个眼明手快的卫士早已挡住了帖木儿身前地空档,子弹打在卫士身上,溅了瘸狼一脸鲜血。此刻半边天已经被火光照亮,街道上明如白昼,瘸狼亦从对面人的身形看出了是高德勇,知道今晚这场大火肯定是眼前这个又贪财又无赖的胖子干的,又气又怒,后悔不叠,一连声大喝道,“给我冲过去,抓那个没良心的胖子回来。抓住他,老子要亲自一刀刀剐了他,用他肚子里的肥油点天灯”!
“去你妈地”!高德勇咒骂着扔出一颗手雷。将几个冲在前边的骑兵炸死。死马的尸体塞住了骑兵们的路线。李亮、张固二人蹲在地上,借机端起火铳乒乓狂射,数个跳下马背搬尸体的士兵又被他们打倒。卫士的前进速度登时减慢,在五十米外挤成一团。
“你个忘恩负义的狗贼,败类、蒙奸”!帖木儿大失帝王风度,在卫士地簌拥下一边后退。一边丢了面子的泼妇般冲着城门痛哭。
机不可失,晴儿带着其他几个镖师用刀砍断了门闩,打开了城门。西风从城外蜂拥而入,吹得人心口发冷,两扇大门后,一个巨大的铁栅栏垂在当中,将出路紧紧封死。众镖师绝望地将头看向城墙,绞盘在城墙上,没有绞盘,谁都出不去。亦没人可能爬上城墙。上墙的台阶离这里有数百米,在帖木儿亲自调度下,无数突厥士兵已经从四面八方赶来,此刻如果有人强行冲向城头,不到半路肯定被火铳射成蜂窝。
“他们逃不掉了,抓活的,本大爱弥尔要亲自审问他,剥这忘恩负义家伙的皮”!帖木儿躲在高德勇火铳射程之外下令。几队匆匆起来的重装步兵举起巨盾护住全身,摆着横队向城门口压过来。
这些重装步兵是帖木儿专门为了克制火铳而训练,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力士。浑身上下的铁甲重量不低于五十斤。再加上手中的巨盾,火铳打过去不过是给他们搔痒痒。眼看这些人越逼越近,越逼越近,高德勇眼中简直欲冒出火来。推开身边镖师,哈腰,握住了铁栅栏底端。
李亮、张固赶紧援手,三人大喝一声起,“起”!,铁栅栏咯吱咯吱发出令人牙酸地声响,缓缓张开了条小缝,又“乒”地一声落回到地面。
完了,晴儿抓出一颗手雷,准备冲入重装步兵群中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在这个当口,走在前边的两个重装步兵突然放下巨盾,挥刀砍向同伴的脚脖子。
身着重甲的士兵哪里来得极躲避,眼睁睁看着利刃划向没有铁甲防护的脚腕,感受到小腿下方传来的剧痛,扑通、扑通倒在地上。六七个伤员惨号着,将整个路口再度堵上一面人墙。
两个重装突然倒戈的步兵掀开面甲,快速跑向城门口。是张老镖头与詹明远,晴儿心头一喜,旋即一痛。张老镖头与詹明远胡子眉头全部被火烧了去,二人的脸上烟熏火燎,仿佛刚从烟囱里钻出一般。同去九个人,只回来他们两个,其他几个镖师的想必都以身殉国。
“老伙计,我来了,搭把手,明远用手雷断后,别让那帮家伙靠上来”,老镖头张怀仁边跑边脱下重甲,三步两步奔到铁栅栏下,与高德勇各自把住铁栅栏一边,李亮、张固撑起中间,四人同声怒吼,铁栅栏颤微微向上起了两寸,停了停,缓缓升起。
“我掩护,你们撤”,队伍最外围的詹明远集中所有手雷,一个个点燃扔到人堆中,杀上来地突厥士兵过于密集,被炸得人仰马翻。众镖师看准时机,猫着腰,顺着铁栅栏下鱼贯而出。
“李亮,张固,你们二人先撒手,撤”!老镖头张怀仁脸上青筋直冒,用力过度,伤口崩裂,血如溪流般从胸口流过,落在地上一摊殷红。
两个镖师自知力气不如高德勇与老镖头,叮嘱一声小心,一齐撒手,躬身出了栅栏,在外边又用肩头将栅栏扛住。
“该你了,胖子”,老镖师咬紧牙关吩咐。高德勇两只手臂都早已累得不听使唤,点点头,蹲下身子挪出栅栏,强撑着未将栅栏放下。刚欲换张怀远出门,眼前红光四射,几个冲过来的重甲步兵挥动大斧,将老镖头的一双胳膊齐齐切下。
“我操你祖宗”高德勇破口大骂,放开铁栅栏,抽出软剑,隔着栅栏刺穿了两个重装步兵的双眼。顺着人群露出地缝隙,他看到重装步兵脚下被践踏得不样的詹明远点燃最后一颗手雷,抱着它滚到了人堆当中。
爆炸声再起,破碎的头盔,战甲在浓烟中飞舞。李亮,张固,二人咬紧牙关死用肩膀撑着栅栏不落,苦苦等待老镖头从缝隙中滚出来。再看老镖头张怀仁,一个鲤鱼打挺从血泊中跃起,双脚连踢,将冲上来的重装步兵一一踢翻在在。
“老伙计,赶快出来”,高德勇挥动火铳,近距离瞄准重装步兵没有铠甲掩护的眼睛激射。几个冲得过近的突厥武士被掀倒,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来回翻滚。城门口,又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血路。
老镖头张怀仁凄然回头,笑了笑,算做与众人告别,双脚一个旱地拔葱,越过人墙,直直地冲向帖木儿。刀光剑影中,一个高大的身躯跃起,落下,落下,跃起。
“开火,一个不留”,帖木儿气急败坏地大叫。被吓傻了的突厥兵对着空中飞来的影子扣去扳机。
血落如雨。
《明》第三卷国难第七章忠魂
血,粘沾的,落在突厥骑兵的脸上。身着青袍的帖木儿麾下精锐看着张怀仁无臂尸体从半空中气绝,落下。不敢用刀去砍,自动闪出一条缝隙,让永不瞑目的尸体落到地上。他们俱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数日前在欢迎高德通的盛大阅兵式上,几十个青袍骑士站在一起的气势就超过数千铁甲军。但在老镖头死不瞑目的尸体面前,这群狂热的能干的威风,杀气,显得那样单薄,那样卑微。
“楞着干什么,打开城门,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给我找来,我要亲手剥他们的皮!”惊魂稍定的帖木儿抹去脸上的血迹,气急败坏地喝叱。数个机灵的士兵从震惊中缓过神,爬上城墙,摇动绞盘,提起铁栅栏,将一队队骑兵放出城去。有机灵者趁机跑去给火并双方报信,不一会儿,被帖木儿亲随隔开的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停止火并,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来到帖木儿的坐骑前。
看到肩头受伤的长孙,再看看满脸是血的四子。大爱弥儿无法压住心中的火气,挥动马鞭,披头盖脸抽过去。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开始还咬牙坚持,不哼一声。十几鞭过后,二人渐渐支撑不住,四下乱使眼色。满指望麾下将领能出来求情,怎奈各领兵武将来见帖木儿火气如此之威,谁敢上前找死。一个个低着头如泥塑木雕般,任凭皮鞭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堪堪打了三十余鞭,皮尔、阿黑麻肩膀伤重,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栽倒到地上。帖木儿见孙儿体力不支。心中更气,马鞭没头没脑全部招呼向了四子沙哈鲁。自觉委屈的沙哈鲁气得两眼简直欲喷出火来。死死瞪着在地上装死的侄子,恨不得冲上前去一脚将其脖子踩断。
“大爱弥儿息怒。大爱弥儿息怒。他们二人也是受了奸人挑拨,开战并非本意。”终于有人出来求情了。苍老的声音在沙哈鲁耳中简直就是天籁。透过人群望去,只见一个头巾都没来得及围的白胡子老头晃晃悠悠分开人群,开来帖木儿马前。
“是易卜拉欣”,沙哈鲁心头一喜,膝盖登时发软,闷哼一声。单膝支地,兀自不肯倒下。几个与沙哈鲁交好的大将赶紧上前去扶住他,肩并肩跪在帖木儿马前。
“今天别指望我能放过这两个不争气的家伙。受人挑拨,受人挑拨就拨刀相向,难道他们自己没长脑袋吗”帖木儿马鞭戟指众将,气哼哼地骂道。
“大爱弥儿,阿尔斯楞这家伙过于奸猾,连老臣都着了他的道,何况二位殿下当时在黑暗中,情况危急之下,分不清楚敌我。您再打下去,军前又失两员大将,反而白白成就了阿尔斯楞这个狗贼的声名!”老军师易卜拉欣拉住帖木儿的马鞭,声泪俱下。他知道帖木儿发怒的真正原因。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叔侄相残,死几个武将,在帖木儿心中未必是什么大事。二人不是第一次拨刀相向,以往只要二人平安,惩罚只是做做样子。今夜导致帖木儿下重手的主要因素是,阿尔斯楞这个城主本为帖木儿亲点,连日来那个无耻的胖子在城内横行无忌也是因为背后有帖木儿撑腰。甚至今晚的两把大火,也不得不归咎于狡猾的阿尔斯楞充分利用了帖木儿的淫威。所以帖木儿生气,不痛打儿孙,他实在于众将及仆从诸侯面前无法交待。
“该死的阿尔斯楞,等抓了他回来,我要亲手一刀刀将他身上的肥肉割下来喂鹰。这个吃里扒外的蒙奸,枉做了者别的子孙!”帖木儿收回马鞭大声骂道。
“大爱弥儿息怒,不如命人先扶两位殿下和今晚的伤员去城内医治。阿尔斯楞,他跑不远!”老军师易卜拉欣的白胡子上下晃动,看得罗恩勋爵头昏眼花。马屁诗人罗恩也没想到自己接连歌颂了数天的伟大友谊居然会出现如此变故,正忐忑不安间,听老军师如此分析,不由自主伸长了耳朵。
帖木儿摆摆手,示意左右按易卜拉欣的吩咐做。皮尔、阿黑麻与沙哈鲁麾下的武将长出一口气,各自架起已方的主帅走出人群。老军师易卜拉欣对着二位殿下的背影摇摇头,转过身,对着帖木儿分析道:“阿尔斯楞太狡猾,大伙上他的当有情可原,咱们的火器、钢材,还有早期做火器的工匠都是他千里迢迢买来的,虽然价格高了些,但的确货真价实。大爱弥儿审时度势与大明结盟,也是他从中出力。甚至连咱们东征西讨抓来的奴隶,阿尔斯楞都是主要买主。像这样一个只顾发财,不顾良心的人,谁能想到他突然发晕,会替大明卖命?若不是今晚这场火,老臣一辈子都不敢相信此人心里还有故国二字!”
分析得有道理,马屁鬼罗恩暗中点头。他自己一路东行,将黑的写成白的,将杀人屠城的血腥写成英雄礼赞,良心不时受到谴责,漫漫长夜里,罗恩唯一可以自我解脱的理由是,这样做是为了祸水东引,给故国留下足够的喘息时间。所有‘故国’二字在罗恩心头特别的重。今晚看到帖木儿的军火库被炸,粮草大部分被烧,罗恩心头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欢喜,对高德勇这个迷一样的人物他大感兴趣,满心期望多知道关于胖子的一点东西,等将来脱离虎口,躲到帖木儿找不到的地方把这场战争记录下来,记录下这个大时代下面孔难以辨认的恶魔或英雄。尽管帖木儿储存的火器的地方不止这一处,尽管东征军的粮草还可以在路上通过杀戮与掠夺“征集”。
“有道理,这个狡猾的蒙奸”,帖木儿要的就是这几句下台阶的解释,听老军师将理由说完,怒气稍平。点点头问道:“你说阿尔斯楞跑不远,你怎么知道。能追他回来吗!”
老军师易卜拉欣点头回应,表示自己有实足的把握。“阿尔斯楞趁着冬天向西赶。这说明他在大明已经无法容身。眼下咱们与大明开战在即。他要是敢东归,入了大明境内,就凭他这些年帮咱们做成的买卖,不用咱们派人动手,大明百姓一人一口都得把他给咬死。所以依老臣之见,他出了城肯定会向西走,继续去西方寻找他的梦中乐土。而西边不远就是大漠,他若不想渴死,可选择的路……”
“对。他想骗咱们,让咱们以为他会向东跑回大明报信,咱们偏偏向西追。等抓到这个狡猾的家伙回来,老夫要亲自收拾这个蒙奸!”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变成一片晴空,马鞭前指,对着身边的青衣骑士命令道:“随我来,追,谁杀了阿尔斯楞,这个城主之位就是他的。”
“大爱弥儿,抓活的。阿尔斯楞精通会计之学,况且他的票号遍布大明……”,易卜拉欣侧身闪过一边,心疼地提醒。
“好,活捉他,让他将一生的积累全吐出来,然后再杀!驾”帖木儿一马当先,带着青衣侍卫冲出城去,身后留下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正如老狐狸易卜拉欣所料,岔路口,一瘸一拐的高德勇停住脚步,指着折向西南的一条小路与仅存的几个镖师告别,“大伙沿此向南,在前边十五六里处有条小河,顺着河岸向东北,用不了十天就可折回伊烈河畔,你们穿着帖木儿亲兵的军装,路上想办法弄几匹马,一般人不敢拦你们。等到了亦刺八里城,如果那个城市还没陷落,立刻让那里的大明商户全部撤离。亦刺八里国不是帖木儿的对手,大伙不要恋战。一定要有人活着回去将帖木儿的真实实力报告给张正武将军知道。记得入大明境后找张正武将军,千万别和秦王或蓝玉联系!”
“高爷,您不和我们一块走吗?”镖师张固惊讶地问道。
高德勇摇摇头,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帖木儿与大明的盟约最早是我牵的头么?事到如今,纵使大明百姓不恨我,我有何面目回去!”
“话不能这么说,您是商人,自然要拣赚钱的买卖干。况且当年谁知道瘸子的狼子野心,就是传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武侯,不也没想到吗。”镖师李亮心急,一把拉住高德勇湿漉漉的衣袖祈求。“回吧,高爷,我们哥几个给你做证,你不是蒙古人,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大明!”
我母亲是汉人,我父亲是蒙古人,我叫阿尔斯楞。高不过是家父为了方便,随便选的一个姓。大伙快走吧,无论如何,我回不去了!“高德勇轻轻摆开李亮的五指,摇摇头,拉着晴儿沿一条向西的山路缓缓前行。
“高,阿,阿爷,无论你是哪一族,在我们哥儿几个眼里,你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镖师李亮插刀于地,对着高德勇的背影拱手施礼,“阿爷,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晴儿回转身,代替高德勇向大伙还礼,“李爷,其实你们那边的人在我眼里,什么蒙古人,汉人,河南人,北平人,压根没太大区别。差别都是你们自己分的,我们老家,凡是亦力八里以东,都叫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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