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我们家的“解放战争”(1 / 1)
眼见着总和我们一起打扑克吹牛翻点输了又赖着不洗碗的大哥就要当爸爸了,我和二哥都有点夸张的明知故犯的惊讶,可又盼着赶快抱着小侄子上街给别人看,听他叫“姑姑”教他背“锄禾日当午”,讲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故事给他听。对于大哥的恋爱结婚,当初很有点不习惯,以为大哥给别人家当女婿做姐夫的大势已去,后来才渐渐觉得,不仅大哥没少,还多了个大姐,在我们酒足饭饱时笑吟吟地责备两句,把一塌糊涂的房间收拾得清爽可爱。在大嫂大腹便便时,大哥就不常回来,打电话给妈或我,说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后,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挺想家的。”这个傻大哥,自己有了舒适温暖的家,还恋着父母透着旧时气息的房子。
妈珍惜地把大哥的话说给我们听,反反复复两三遍。等听完了,二哥才说:“老三早传达过了。”大家就笑一场。小时候曾盼望着有朝一日家里忽然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好吃的好玩的,穿漂亮衣。长到懂得享受和打扮的年龄,对于同龄人金光灿烂的装饰,别人家林立的“万宝”、“铃木”或春兰空调,感觉倒是淡淡的,只盼着周末,大哥大嫂回来,在茶几上打牌,开每一个人的玩笑,听大盘的实惠的菜。每次吃过饭,大哥总要说:唉,吃来吃去,只有家里的菜对味,我都饱得不能动了。爸笑眯眯地看着亲手养大的儿子和亲自做的菜,妈则说:
“多吃点多吃点!”我毫不客气地揭发:“大哥想偷懒,哼!”晚上大家聊天,故意用生疏的家乡话说小时候的事,等到熄灯以后,睡在外屋里屋床上沙发上的我们用很大的声音继续漫无目的地闲聊。很晚的时候,听见笑声,才知道父母正专心地听我们的谈话。
小时候最爱玩的过家家里,父母兄弟姐妹一应俱全,而且聚在一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幸福生活,只是做这个游戏的时候,爸远在风沙弥漫的兰州,妈带着我兄妹三人。等好不容易调在一起,只过了几年,我们又相继外出求学了,越走越远,家,也通过一封封的信和一张张汇款单延伸到遥远的陌生城市去了。放假时,爸妈把所有该我们享受的东西统统搬出来。
直到去年我毕业回来,以为可以整日和哥哥们吹牛打闹了,谁知大哥已在忙着建立另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了。这个家还缺着一角,只在星期天的笑声里才变得很圆。因基础薄弱,父母苦心营造了二十几年的家仍处在初级阶段。家是清贫的,妈说:“我尽了力送你们读书就等于结婚给你们几大件了。”我们那真心实意地说:“没问题。”只要有这份浓浓的亲情,有没有几大件真是无关紧要。一次看解放战争片,妈得了灵感,很郑重地说:“等结婚了,全国就解放了。”我不服,忙着问:那我呢?妈只看一眼,就胸有成竹地说:你嘛,顶多是湘西土匪吧,剿起来还不容易?
其实大家都明白,在白发一日多于一日的父母心里,像儿女这样的“土匪”,是永远剿不完的不好。
二哥去领结婚证的那天,妈一会儿说:“他们出去了也好!”一会儿又说:“家里越来越不热闹了。”我说:“妈,你真的老了!”妈笑笑忽然得意得有点孩子气:“做人了,不老还行?”那天,爸妈做了好多菜,等到很晚,还喝了点甜酒。
有一次是很难得的全家在一起的深夜,围着十四英寸的彩电看了一场打仗的电影。妈打第一哈欠时,人高马大的二哥忽然很豪气地说:“妈,您先睡,我掩护!”大家都愣了,转而笑得前仰后合,爸妈脸上的皱纹酷似菊花。老爸老妈是不是想起了在他们各自的“老家”也曾有过类似的夜晚,而年轻的哥哥们是不是在憧憬往后的生活?
家还是那个家,用父母日渐浓重的白发皱纹和哥哥们带回来的笑声编织起来的家,在风风雨雨中的二十几个岁月里,归航了多少爱又起程了多少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