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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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司令天生让人迷惑,连自己的老乡都捉摸他不透,日本人更不能理解,认为他就是个邪魔。总而言之,战争在继续,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继续着。人们只知道:罗司令对日本军开战了,从此一切都说不清了,连他是谁都说不请:他是个男的,能变成女的;或者他本来是个女的后来变成了男的;他(或她)被日本人杀了,死于一把日本刀;或死于化学毒气;或死于芦苇荡里的大火;但是又活了,所以又开战了,连做个总结都不可能,总结的一塌糊涂,不像个样子。

至于当时准确的战况,连罗司令本人也不清楚,不知道哪些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发生了没有,如果发生了,是怎样发生的。他发动的这场抗战最终迷惑了他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打着他的旗号战斗,却去打那些不在他的旗号下战斗却正是为他而战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在他的名义下作战,却总是向战场相反的方向前进;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停地向战场挺进,却永远到不了那里;他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现在有仗不打,却在等着打一场没有发生的仗。

当然,谁也不反对罗司令,他是民族抗战的象征。有一天,芦苇荡里来了客人,要求他换旗帜,要收编他的队伍。以前在文艺评论上讥讽他的诗文的那位报社林编辑,早就成了他的死党,不再认为他是个华而不实、不务正业的娘娘腔,而认为他无愧于那首诗的自诩,是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人,因此投奔了他,成了他的幕僚。林副官说:我们专管打日本,什么颜色的旗帜也他妈不要。罗司令更干脆,下令:连旗子也不要,这样什么颜色也不会有。

后来,前方长沙武汉那边主战场的白热化,江南后方受到四面八方扑朔迷离的袭扰,日本军感到筋疲力尽,有些招架不住。昭文县的日军长官香月池照给罗司令写了一封劝告信。信里的意思大致是:

罗司令阁下钧鉴,你的民族以前让蒙古和满族征服过两回,建立了外族王朝,连你们的正史都承认他们的政权,这不是偶然的,因为你们不行,第三次就是日本的征服。你的民族其实不是很在乎,老百姓有饭吃,有钱花,谁当政都行。我知道你与众不同,是个英雄,你要为大义的幻影奋斗。你也知道你的民族面临两种选择,一是愚蠢而光荣地灭亡,二是勇敢而屈辱地活着,这对我无所谓。但是你要知道,你这样的人,结局好不了,因为你的民族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他们嘴上说喜欢,其实不喜欢,因为他们不喜欢他们不理解的人。不管你为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会选择忘记你,甚至背叛你。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因为他们只相信利益,正在退化成渺小的生物。他们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

罗司令的回复比较简单,就一句话,只说:“香月阁下:我们选择光荣地活着。”

从那儿以后,罗司令心情很不好,总觉着不知什么时候吃了有毒的蘑菇。他经常一个人对着湖水发呆,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灰心,似乎有预感,最后的时刻快到了,他想回家看看去。几天后,他乔装改扮,去了祖母藏身的小镇。

罗家因为战争爆发已经败家,母亲靠着组织乡间妇女编织花边卖给上海的洋商持家,和祖母住在镇上一个小院子里。那天刘立业正在门口蹲着看一只狗,来了一个戴斗笠挑着书箱出租小人书的人,问他想不想看书。刘立业说他没有钱,那人说不要钱。刘立业看完了一本小人书,想起来祖母可能有钱,跟租书人说回家去拿钱,觉得这人怎么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再仔细看,才知道是大哥。见了大哥,不知为什么想哭。他大哥原来不是这样的,现在脸是黑的,皮肤绷得很紧,像铜茶壶的颜色,眉宇间斜横着一道很长的刀疤,下巴不是尖的,成了方的,有硬胡子茬,没变的是,眼睛还会笑,正朝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罗剑之进到家里见到祖母和母亲跪下磕头。老祖母看见他起先不认识,老眼昏花,眯着眼仔细瞧,母亲已是泪流满面。家里唯一剩下的女仆认出他来,赶快跑到院子里去插门。老夫人好歹认出孙子,偷钱拉队伍的事不提,不但没发作,反而很镇定,说:“剑儿,扶我起来,咱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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