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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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汉和他的同学们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是。

不是军人,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但他们什么都是,一开战就是兵,不开战就是工人和农民,当时这个职业跟这个地方一样,也没有名儿。他们不是学生了,但是帐篷里的人管他们叫‘学生’,后来,别的城市的学生陆续到齐了,‘学生’前面加个城市的前缀,就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管帐篷里的人叫‘老人’。他们三十出头,四十上下的年纪,在居民点里最大。‘学生’和‘老人’组成的部落,已从现代迁徙到远古,过远古的日子,用模糊的称谓。

十月,大北的秋天下雨了。沼泽里的青苔水面上,野草的烂根下面,水泡子里和树林中沤烂的腐叶里的几代蚊虫知道湿地上来了新物种,闻到新鲜血液的味儿,就飞起来形成第二层天空,第三层天空和很多天空,他们这才知道古代神话中为什么是九重天。这些会飞的天过来盖住了居民点,开始吃前所未有的血。有些这样的乌云吃得太多,变得太重,飞不动了,就被雨水打落在地面,这时的居民点是狼烟四起的战场。看到公路沿线远近各处都升起缕缕浓烟,延伸到了天际,居民们才想起那边也有人了。

大家到处往干草上喷水,点起火沤烟,在烟柱旁边干活,挖土方,和泥盖房子,脱坯,锯木头,打井,劈烧柴,不时地钻进烟柱里呆一会儿再泪流满面地跑出来继续干。一只蚊子叮咬是刺痛一下,但是满身蚊子叮咬,就是经久不断的触电,全身剧烈痉挛。所以有时候需要跳进水坑,需要用泥糊在脸上身上。这时候他们领悟了,为什么早期的人类喜欢用泥涂脸,为什么动物愿意在泥地里打滚。他们就也这么干,大雨冲刷掉泥做的盔甲,就再在身上做一个,太阳晒干了变成壳,有人就倒下了,原来汗出不来,血液会中毒。

当秋风刮起,吹得九道天空七零八落的时候,他们理解了,风为什么是神,立刻感动得遥拜,瞬间集体皈依初民意识形态,望着天空跪下,盼着公路上有呼风唤雨的祭司路过。他们也开始崇拜图腾。狼对地球的经验好像比较丰富,它们知道站在高地上着迎风站着,皮毛上的蚊虫在过往的气流中站不住,还嚎叫着音调转折的咒语,让风别停。所以他们收工以后都不回帐篷,无意识地排列在新盖起的泥土房的木板屋顶上,对着远方用鼻子嗅闻风的来路,随时改变朝向。

他们也明白了本地现代宗教的原意,‘工作就是战斗’,一点儿都不错,但说得太温柔,其实已经都了解的更透彻,‘活着就是玩儿命’。

后来他们还懂得,咬了不能挠,行路要跑,跑一会在泥里打个滚,再跑,不要张嘴,不能停止出汗,猜测蚊子也怕臭。罗汉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自己遗传的蚊虫免疫能力消失了,这里太费了,能量保护罩几天就用没了。他还发现,女同学们的青春也用没了,已经从姑娘变成了女人,她们不再注意形象,她们注意不起了。一个个用衣服包着头,面涂黑烟,眼中露出狠巴巴的煞气。他们负责到草甸子里去割草,背回来,让力工们把草铡成寸段,用来和泥盖房。走之前点过名,回来的时候都让蚊子叮透了,肿着脸,长成了一模一样,遮盖着不让人看。又挨个点名,各自上报割草捆数,点名的排长没法把人名和脸对上号,割草人必须站起来举手,通知排长自己是谁。入冬之前,部落已经不存在姑娘,都提前从姑娘的外壳儿里面跳了出来,只剩下一个个女性结实的本体。

生活和劳动以疯狂的方式继续。深秋,居民部落里开始了太阳崇拜,因为连着下雨,身上没有干过,被子湿湿的,狗皮褥子下面凝着水珠。在营地里走路变成了戏法。从帐篷走到食堂着了魔的怪异,需要事先化五分钟看好路,计算先走哪个坑避过哪个坑,从哪块木板走到哪块木板,在哪里跳,在哪里绕,要小心翼翼地确定路线,可是不管怎么仔细筹划盘算,不管用多长时间琢磨过,一上路,一定会掉进泥坑。营地里的泥坑是一张自己变幻的地图,根本记不住,今天这个坑来了,明天那个坑走了,大地是起伏的,把人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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