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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成宗这番议论,精明洞察,远迈流俗,且剖心吐胆,毫无顾忌,早已逾越君臣分际。然他得意之处,却正是郦君玉毕生恨事。
历来女子得掌大权者,都是母以子贵,以太后摄政临朝。得之不正,焉能持久?纵如武氏之天纵才略,改朝换代,转后为帝,却无法越过纲常礼法。其儿孙均自认李唐后裔,无人肯承继武周名号。则天皇帝临终时,到底屈服,遗制自去帝号,仍以李氏媳妇的身份附庙归陵。即便如此,还未能逃过时人口诛,史官笔伐。考其一生,到底囿于女子身份,可说成也由斯,败也由斯。休说天子圣明,他并无问鼎之心,就是遭逢乱世,真个要收拾乾坤,亦当从直中取,焉能求于妾妇之道。况且男女之别,实是人伦之本,社会之基,天下黎民共运,岂能靠一二人之力扭转乾坤。郦君玉为相日久,熟悉政治,在慈幼堂、织绣立户、筹办幼学等事体上,更深思熟虑,针对女子困局,既缓解时弊,又计之长远。但也正为如此,他深知此事无解。自幼困守笼中的鸿鹄,一朝脱出,翱翔青云之上,就算换了个黄金打就、碧玉妆成的笼子,又如何肯重剪羽翼,再缚双足?
郦君玉迎视皇帝目光,沉声道:“皇上圣明烛照,一扫宋儒以来迂腐陈见,实是千古未有的胸襟,臣不胜倾服感念。然世有纲纪,国有律法,虽天子亦不宜轻犯,否则纵便宜一时,却难免贻害百代。臣罪正在淆乱阴阳,岂能更以身侍君,自隳夙志?望陛下体谅臣心,许臣就诛伏法,以匡纲纪,正律法。”
成宗通宵辗转,含着无限爱意,这一番话,不知在腹中思量周转了多少遍,自谓已经为他设想周全,可以穷尽他一切心事,解释他一切忧虑的了,岂知他依然不为所动,不由牵动疑窦,变色道:“莫非郦卿恋着他人,所以无心于朕?难道你还想着射柳之约,放不下皇甫少华?”
郦君玉数年来与天子共事,对他性情十分熟悉,听他语气中隐含杀机,心中一凛,躬身回道:“臣知礼而背礼,执法而犯法,三纲五常,俱都悖逆。人生天地之间,罪过莫此为甚。臣心已如寒灰枯木,纵逢烈焰甘霖,亦不望重生。”
郦君玉这番话实是真心。但内中无数委曲思量,许多不能言不便言之处,一时哪里能够说出?成宗身为男子,而且是一呼百诺、抚有四海的天子,又不曾受过重大挫折,怎能理解郦君玉的境地心态?他见郦君玉避而不答,且态度冷静,容色冷淡,失望之下,心中大痛,冷笑道:“你不念朕躬,定要求死?”
郦君玉垂首不语。
成宗负手在室中踱步良久,忽然停住,沉声道:“你要求死,朕阻止不了。但朕今天把话说在头里:你若死了,朕就把郦府、孟府并皇甫一族,不论老少,全部削职夺爵,籍没发卖,男则为奴,女则为婢!”
郦君玉惊讶抬头,见皇帝目射寒光,神情威肃,显非虚辞恫吓,撩袍跪下道:“泼天大罪,全是微臣一人所为。微臣之命,陛下尚愿宽恕,为何微臣赴死之后,反而要牵连无辜?陛下一代圣君,行此悖乱之事,纵然当时朝中不能谏止,后世史官终将秉笔直书。”
成宗俯身逼近,恨道:“郦君玉,你调停国事,何等地七窍玲珑,难道竟不能体会人心?朕折磨得狠了,只怕发狂,还说什么圣明,管什么后世!”
皇帝此语,大有深意,郦君玉一时呆住。
成宗顿了一顿,直起身来,转身背对郦君玉,望着窗外残雨敲打芭蕉,缓缓地道:“朕自幼禀承先帝教诲,为人君者首戒之好乐。上有所好,下必迎之,则天下扰扰,理溺于欲。所以朕这一生,宫室车马游猎玩好姣童美色,从无嗜欲,日夜所思,无非国事。只为卿是女子,朕几个月来朝思暮想,意荡神飞,竟不能再约束此心。你只道一死便休,但朕心若狂,则天下皆危。这其中的轻重,你如此聪明,当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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