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乡关何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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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止微微一抖,她要往后躲,雪狼王揪着她头发,不让她躲。

奚止轻声说:“你明日要入关,此时还有功夫听我说吗?”雪狼王手上用力,切齿道:“叫大人!”奚止秀眉紧蹙,低声道:“大人,我不说,或许还留得一命,说了,就是个死。”

雪狼王冷冷一笑,丢开抓她头发的手,扯了袍角擦着手指:“大王子殁了,泯尘交给你的事,看来是做不到了。”

他起身走到外屋,坐在几案边,拿起刻刀淡然道:“我不杀你,泯尘也不会放过你。”

屋里静下来,只留着雪狼王雕花的沙沙声。

良久,奚止轻声说:“宫保大人还等着我替大王子化妆呢。”雪狼王嘴角一弯,接着刻花。他小心翼翼雕出一只瓣尖,放远了仔细端详。

奚止问:“你不喜欢我替他改妆吗?”雪狼王一笑:“你很有眼色,怕我杀你灭口,想出这个办法,哄着白寻要带你入关。”

他的刻刀小心在瓣尖上划了一道弧,让花儿看上去立体。他满意着看看,吹开浮起的冰沫,淡淡说:“可惜他说了不算,要我答应才是。”

他翘着刻刀,微然侧目,向着内室说:“你要想个法子,让我离不开你,让我万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带着你。”

雪狼王说完了,掩饰着吸了口气。奚止沁人心脾的香气让冰屋添了奇特的生机。她半倚在内室的冰花蕊床上,肩上留着他的齿痕,她隔着微晃的冰块帘子同他说着话。

心平气和,徐徐道来,他们在说生死,听上去仿佛聊些闲话,相处多年的夫妻,熟稔至极的爱人,有一句,没一句,商量些家务杂事。

他也见过这样的日子。冰刀狠狠切割着冰块,沙沙声尖脆的让人牙齿发酸。他和阿草国的巫女,一个连兽族都算不上的低贱女子,他和她在一起,也有这样的感觉。

雪狼王刻下的每一刀,像刻在自己心上,用力碾着,剜着。他是天生的吗,天生着要靠近低贱之人。

他用力刻着冰花,听着奚止悠悠说:“刚刚诸怀来了,你走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至少他愿意听下去。他在这冰冷的雪屋里住的太久,没有人同他说话。

奚止道:“假如诸怀不来,你会做什么?”她飞快说下去:“今夜,你会送我伺候大王子,然后借机杀了他,推在我身上,说巫女碧姬杀了大王子。”雪狼王的刻刀微微一顿。

“你很怕我是王女奚止吧,”她冷笑着:“那样你就不能嫁祸给我,还要让宫保大人相信,流月能杀了大王子。没想到,诸怀来了,化人氏帮了你的忙。”

雪狼王的刻刀一滑,嚓得切断了瓣尖。

奚止没有看见,她接着说:“你想杀了他,是因为他和你不像吗?”

刻刀停了,雪狼王的指尖半开着残缺的凌梧莲。

奚止从蕊床上溜下,慢慢走近他:“宫保大人不知道,你不想我改变夕生的容貌,因为他和你有些相像。”

她走到雪狼王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附在他耳边说:“你在银针松林就发现了。”

她扳开他的手臂,坐进他怀里,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你才是大王子,北玄天的大王子姒淳齐。”

她微微叹息:“六岁就被送到浮玉之湖,你怕极了,怕得不敢再做姒淳齐。”她笑一笑:“你的顾虑很对,入关的诏书前脚到,就有人坐不住,买通了化人氏来杀你,他们不想你入关。”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雪狼王问,他的声音很平稳,像说无关紧要的事。

奚止不答,向他怀里挤了挤。

“滚开,”雪狼王厌恶说:“带着你胡编的故事,滚远一点。”

奚止扬起脸,像凌梧莲一般饱满盛放的脸。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谁也没有逃避,谁也没有激动。

很久,奚止莞尔一笑:“叫我滚,你不杀我了?”她歪头看着他,平静里多了一丝挑衅:“你母后芥菱被泯尘骗了,同他生下四极唯一的孽,仙与兽的后代。芥菱王后自裁谢世,诞下的男婴失踪,你被王父迁怒,流放在浮玉之湖。”

“真可怜,”她说:“我听着都觉得凄惨。”

雪狼王平静看着她,仿佛她说的事同他无关。奚止道:“三十年,泯尘还不死心,他在找那个孽,有人说他生下就被芥菱杀了,有人说芥菱死后他被玄天王室杀了,也有人说,他被送到大结界的另一侧,由他自生自灭。”

她抚着雪狼王银袍前襟的花纹:“你知道泯尘为什么要找他,他的血与六玉相染,能消弥大结界。那么多的留民,仙民部落能顾得过来吗?到那个时候,兽主泯尘能做真正的王。”

她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说来也是你娘的错的,万仞山绝壁上的凌梧莲,她不去,就没事了。”

她咯咯一笑,扭腰起身。雪狼王的手掌猛得贴上她的背心,把她紧紧挤在胸前。

奚止扬着脸,她贴着他的心跳,贴着他若有若无的鼻息,她的香气和他的清冽在盛放凌梧莲的屋里纠缠。

奚止冷酷看着俊美的男人,能收服雪狼的男人,六岁起生存在浮玉之湖的男人。

她身上全是伤,他留下的伤痕。他们的婚约还算数呢,她应该是他的王妃,他应该是她的殿下。这个古怪的,强势的,残忍的……可他又不仰赖任何。这样的男人,本该是她的。

她很小就知道他被流放浮玉之湖。她母亲说起时带着哀伤。“他很漂亮,”母亲说:“他母亲就很美,可惜了。”

那时候奚止还小,只记住母亲的怜悯,因而觉得他可怜。

她想过去找他,她想过有朝一日,她到了嫁龄,一定要去浮玉之湖找他。

找他,要求他,带她去看万仞绝壁的凌梧莲。她并不喜欢凌梧莲,她只想告诉他,她不在意他的传闻,无论他的母亲芥菱是不是私通兽主泯尘,她都不在意。

她终于见到了他,一切都改变了。

善良没有用。她没有余力去安慰别人。无论他经历了什么,他只能是她的一枚棋子,复族血恨的棋子。

“你改主意了?”她轻声问:“想杀我了?”她说着闭上眼睛,像黑色凤蝶宁谧合上双翅。

“杀了我吧,”她说,微然一笑,蝶翼轻展:“死之前知道你的秘密,我很满足。”<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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