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4 凉土难王(1 / 2)
姑臧乃是凉州境内第一大城池,也是凉州州府所在地。经过凉主张氏四代经营,整座城池更显巍峨,内外居民数万户之多。
原本的坚阔城池之外,姑臧城外尚有小城并设,一如洛阳之金墉城又或建康之石头城,常年精兵镇戍,拱卫着这河西精华之地的安宁。
而除了驻兵小城之外,姑臧城周边也多有规模大小不等的坞壁兴筑,这些坞壁有的仍然属于州府管辖的屯垦地,有的则归属境域中各家豪强,如群星拱卫着姑臧城,也是目下凉州局势的真实写照。
在姑臧城周边,尚有众多规模宏大的楼台阁堂,而这些宫殿周边无一例外都有着大片的园林兴设。这些宫殿园林都是历代州主圈建起来,寻常小民不可轻涉其中。
时入深冬,这些园林中也难免草木凋零,唯松柏树木尚是苍绿,已经难以尽彰园墅之美。此刻游园中正有数百战马奔腾,骑士们呼啸往来,将一些野兽驱赶到平野高耸的一处阁台周边。
阁台周围自有武贲环绕拱卫,阁台上方的围栏内正有一名体态伟岸的戎装中年人,其人手持劲弓,张弦射向周边惊恐逃窜的走兽,每有猎物中箭倒地,周边便有甲士群呼:“殿下神射!”
这一名中年人,正是目下的凉州之主张骏。张骏时龄未及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其人虽然地位尊崇,无需亲司戎事,但却是弓马娴熟,精于搏击,英武之处,不逊军中骁勇。
寒冬鸟兽匿迹,实在不是游猎的好时机,尽管周围军士尽力奔行寻觅猎物,但被驱赶到阁台附近的也实在有限。兼之朔风扬起,也实在太影响发挥,频射不中之后,张骏心中也渐生意兴阑珊之意,将弓递给身旁武贲,而后缓步下了阁台。
这一片园林宫殿名为谦光殿,是两年多前张骏起意于姑臧城南兴筑,当中一座大殿,四边又各筑一座殿堂,各以春夏秋冬为号。除了建筑极尽华美之外,宫殿中各种器物陈设也都诸多珍奇,令人目不暇接。
凉州虽然地处河西边陲,但若论及物胜却完全不逊中州之丰美,品类之繁多,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只是由于去年开始大举用事河南地,州内难以维持大规模的营建,所以这一片殿堂还迟迟没有竣工,仍然在维持着小规模的营建。
不过由于州主数日前驾临此中暂居,未免喧哗,所以许多工匠都被迁走,暂停营建。而那些狼藉的营建场所,则就都被皮毡、帷幔遮挡起来,以免扰人视听。
离开猎台后,张骏便来到谦光殿北面的冬居玄武黑殿。这里除了一些随驾的武贲、侍儿之外,另有数名州府属官早已经等候在此。眼见州主返回殿中,属官们俱都迎上揖拜,或称殿下,或称主上。
张氏对外虽然仍奉晋祚,以凉州刺史、西平郡公自居,然而在内则不奉晋祚历法,所设官僚府寺一如王者,因是群僚称之以殿下。而所谓的“凉王”之称,则始于汉赵刘曜的羁縻封授,张氏虽然不受此爵,但国中已是以此行之。
“府内喧哗,近日可有平复?”
张骏入殿之后便召来州府治中从事张耽询问道,如今的凉州各种章事职位也都透出一股别扭,既保留了原本的刺史府从事、参军构架,除此之外又有一套州牧司职,还有就是一套假王百僚。
这几套班底,意义也都各不相同,若从章制而言,最高的自然是假王僚属,多以张氏亲昵宗户又或州主亲信之众所担任。牧府官员则主要就是境域之中各豪门族人担任,至于如今,这一系官员则是隐隐被排斥冷落。而张骏真正处理州务,主要还是仰仗一众从事、参军。
张耽同样是张氏族人,听到张骏的问话后便上前说道:“府下各司仍是讽议诸多,不能统合,言者多论陇边多巨滑悍贼之众,据之不足收益,凡有引祸之忧……”
张骏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冷哼一声:“州内难道就少巨滑奸恶?”
早数日前,他便由州府搬出,入住谦光殿,为的就是避开州府内的诸多纷争。而这些纷争,主要自然就是对于陇上的分歧。许多凉州豪门如宋氏、索氏等各家,主要倾向于放弃一部分陇上战果,避免与西来的王师发生更加直接的冲突。
可是且不说陇上所得如何,单单这个提议本身便是张骏所不能忍受的。如今西征那一路王师,不过中州行台一偏旅罢了,因其上陇,便要自己退出,这不啻于直接向中州行台低头,未来他又凭何威立凉土?
凉州虽然远离核心战祸所在,但这些年来局势也始终不曾真正的平稳。主要的矛盾从早期的本土门户与外来者的冲突,到如今又改头换面变为建制与归化的矛盾。
张骏的父亲张寔在位时,张氏立足凉州未稳,仍须仰仗当地豪强的扶植,而关中、陇上又接连大乱,也是凉州外来者蜂拥而入的高峰期。张寔因可笑的理由而被部将弑杀,但说到底无非是因为这些外来的豪强不忿张寔优待本地豪强,苛待外来人士。
及后其叔父张茂在位,凉州局势渐渐有所稳定,而本地豪门则渐有尾大不掉之势,凉州军政事务多为豪门把持,张氏叔侄几成傀儡。所以张茂便又需要引重外来人士,反过头来打压凉州本地的豪强。
到了张骏在位时,其实凉州这两股势力矛盾已经被压制下来,即便还有,但也不再像此前那样直接,而是托以别的面目,即就是究竟是要称王建制于凉州,还是继续树立晋统这一面千疮百孔的破旗?
胡虏尚有称孤道寡热切心肠,更何况张骏这样厚积数代威烈的河西霸主,尤其此前无论汉赵还是羯赵在对凉州施加羁縻、拉拢时,俱都王号相许,这更加强了张骏心中的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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