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三、 清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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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左少卿心里的情感如风如柳,而飘荡。她“呀!”一声轻叫,随口唱出的,是《锁鳞囊》中的一段“西皮原板”: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

一句还未唱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仿佛遭了灾一般。

门外,一个粗粗的嗓门大声喊:“公瑾,快开门!你听的是哪个台,我的匣子里怎么收不到?快快快,开门!”

左少卿收了势,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兵工署退役副署长李伯廉。他现在早已没了职务,满头的白发和唇上的白须,都是乱糟糟的。下面穿着一条大裤衩,上面是圆领的老头衫,手里摇着一把没了边的破蒲扇。

站在门口的李伯廉有些愣怔地看着执琴的叶公瑾,又回头看看站在客厅中间的左少卿,疑惑地问:“你们这是……”

叶公瑾笑着说:“廉公,是少卿清唱,我操琴。廉公如果想听,请坐下吧。”

李伯廉连忙说:“好呀,好呀,我听一听。原来少卿也会唱两句呀。”

叶公瑾不再说话,重新抖擞精神,把一段过门拉得激越嘹亮。

李伯廉却连连地摆起手来,止住叶公瑾的琴声。他神情有些激动地抱起拳说:“公瑾,你操琴,少卿清唱。我这个样子,实在不恭,实在不恭。请容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再来,可好?”

叶公瑾向他笑一笑,点点头。不料,李伯廉这一去就整整去了半个小时。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叶公瑾和左少卿都有些吃惊。

李伯廉已经换了一身还带着折痕的旧西装,脚上的旧皮鞋虽早已变了形,却也擦得亮亮的。虽没有扎领带,衬衣领口却扣得严严的。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太太。这个平日里满头卷着发卷,穿一条花睡裤,脚上穿一双木屐,尖着嗓子喊叫的泼妇样的女人,此时梳着整整齐齐的卷发,身穿一件同样带着折痕的碎花旗袍,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檀香木折扇,如同贵妇一般娴雅端庄。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字排开的三个孩子,额前的头发明显是用梳子蘸着水梳过的。

李伯廉不好意思地笑着,“公瑾,我这样,要好一些。贱内也一定要来,索性,我把三个孩子也带来,请求公瑾和少卿不要见外。”

夫妇俩并排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三个孩子一排坐在小凳子上。

李伯廉笑着说:“公瑾,有劳了。请,请。”

叶公瑾的琴声再响起时,左少卿也忆起以前和妹妹在一起的种种情景,心中有些哀伤。她的哀伤柔和着婉转,轻声唱道:

“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

霎时间日色淡似坠西山。

在轿内只觉得天昏地暗,

耳听得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

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左少卿定睛看时,却看见李伯廉夫妇两个,已是双眼迷朦,泪流满面,嘴唇也瑟瑟地抖着。面前的三个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痴呆地看着她。左少卿心中黯然叹息,嗓子紧紧的,再也唱不下去了。

后来,每到夏天,“眷村”里的军官和家属们坐在屋外纳凉时,有时也会请左少卿唱上一段,也是由叶公瑾操琴。这场景,也成了“眷村”里的一景。

那一天的夜里,叶公瑾和左少卿面对面坐在方桌旁,面前是破瓷缸子装的茶水,和一包廉价的香烟。他们互相注视着,眼神里都有一些复杂和无奈。

叶公瑾吸着烟,轻声说:“少卿,你唱的好呀!好一个,‘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可不就是大雨倾天吗?党国的天下,转眼间就没有了。大陆,已经是你们的天下了。少卿,问你一句话,你……有人联系你吗?”

左少卿没有说话,却一直盯着他,也判断着他的意思。

叶公瑾露出笑容,眼神里藏着狡黠,“少卿,请你别误解。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随便问一问。”

左少卿哀心悠然,忍不住叹息一声,“你不要再问这个了。没人和我联系。”

叶公瑾停顿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没人联系就没人联系吧。没人联系,我的心情会好一点。倒是……有这么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怎么看?”

左少卿疑惑地看着他,“是什么?”

叶公瑾眼睛里闪着光,“我听说,梅斯先生到台北来了,就住在宾山饭店里。”

左少卿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个叶公瑾呀,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在南昌,他们登上于志道的运输机时,他就说过这样的话。他要带着左少卿走,除了左少卿能帮助他搞到登机证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希望通过左少卿和梅斯先生保持联系。他希望梅斯先生能帮助他仕途高升。现在,他处于这样的境地,却再次提起这件事。左少卿真没想到,叶公瑾官迷心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左少卿回头再想一想,也觉得他真的很可怜。每天无所事事,看别人的冷眼,毫无翻身的机会。也许,他的情况好一些,自己的境遇也会好一些。

左少卿点燃一支烟,轻声说:“你想怎么样?”

叶公瑾笑了笑,“你可否和梅斯先生见一面,和他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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