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段回忆（2 / 2）

“本报讯昨日下午，海上红浦区某小区内，五岁男童圆圆（化名）因目睹祖母心脏衰竭，从六楼阳台直接跳下，落地竟毫发无伤。本报特邀XX大学教授给予专业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隔壁王阿姨家的孙子，哎呦就那么直接跳下来……”

“我也看见了！当时我就在楼下散步，给我吓的嘞……”

“真是命大，那么高跳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家家长怎么想的，阳台窗都不锁的。”

“你不知道，就王阿姨带着她孙子住，听说儿子儿媳妇都在国外呢！”

“哎，隔壁老王说，那小孩给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那么点个孩子亲眼看见车祸……啧啧……”

……

十年前。

幼年的江辰直到五岁那年，都是和奶奶一起度过的。奶奶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江辰印象中她总是不停的在给他拿饼干罐里的小点心，或者是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昏昏欲睡。

从小他就清楚，他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他总是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有时候，是目光空洞的叔叔阿姨；有时候，是穿着颜色鲜亮衣服的老爷爷老奶奶；有时候，是一直在哭的小孩子；甚至有些时候，是一些奇怪的动物和体型庞大的虫子……

没有人相信所描述的，甚至同龄的小朋友都有些惧怕他。那是一段非常复杂而难以言喻的体会，他无法分辨自己所见是别人眼中的“真实”还是“想象”。好在每当他因为委屈、受到欺负哭着跑回家时候，总是有奶奶在身边轻轻的抱起他，摇晃着，哼着歌，轻轻哄着他进入梦乡。

但难以避免的，他还是因此变成了一个寡言的孩子。

每每当他因为自己的所见而难过时，奶奶总是拍着他的脑袋对他说：正因为老天爷特别喜欢我们辰辰呀，才让辰辰与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他不相信。如果喜欢自己，怎么还会给他别的小朋友都不喜欢的东西呢？逐渐的，幼年的江辰也不再去向别人求证自己所见到的是不是“真实”。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夕阳透过小窗昏黄的照射进来，将那天发生的一切无限的放大，像边缘发褐的老胶片，是电影的蒙太奇镜头，放慢动作在眼前一一晃过。奶奶说要去买菜，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丸子，问他要不要一起出门。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儿童动画，敷衍的嗯着，不肯错过最喜欢的节目，眼神却没有落在奶奶身上。

直到他听见老屋门咿呀被打开，熟悉的脚步声走向门外，才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一只黑色的生物，又像一团黑色的云，就趴在奶奶肩上。而从奶奶的口鼻耳中，有纤细到几不可见的白色雾气飘出，落入那团黑云的口中。那动物不停吸食着，两只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随后防盗门在眼前“砰”的关上了。

他吓坏了，哭着扑向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奶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到楼下铁门开合的声响。他几乎是扑到阳台窗前，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竟然看见了两个奶奶。

是的，奶奶的身后，跟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影子。她们的身形几乎是贴在一起的，甚至动作也一模一样，像是卡帧的DVD碟片，又像是多重曝光的画报。

而在奶奶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和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手中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亦步亦趋，一步一步的，跟在奶奶身后。

他尖叫着冲出阳台，下一瞬，几乎是一眨眼，整个人就到了楼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也根本顾不上，只向前跑，去抓奶奶的手。他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只要抓住了奶奶身后的影子，一定要抓住奶奶的影子……

白裙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见到他，似乎有些错愕。见他不管不顾抓上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指点在他额上，口中轻呵：“住！住！住！”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气，从脚底到头皮都战栗起来。被点住额头后全身无法动弹，于是大哭，用了最大的力气喊：“奶奶！！！”

奶奶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着。而她身后紧跟的影子却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迟疑着脚步。他眼泪夺眶而出，伸出的手还定在半空中，大喊：“奶奶！！！快回来！！”

那影子听了他的声音，竟然真的朝着他过来。就差一点点，他就能碰到奶奶的衣角。

就差一点点。

就在那时，西装男子终于回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拉成一条线，双眉紧紧拧了起来。那男子眼神掠过他，他整个人仿佛被一把刀穿透了灵魂，定在生死柱上，从心底最深处扩散开阵阵恐惧和退缩。男子扬起手中铁链，哗啦啦砸在奶奶的影子身上，大声呵斥：“莫停！！”

就差一点点。

影子却又转身跟上，直直向前走去。孩童继续不停喊着，哭着……

西装男子怒目望他，大声呵斥：“大胆！！”随即铁链扬起，向他还定在半空中的右手上拍去：“退！退！退！”

他只觉从左手开始蔓延到全身，周身冰凉，眼前一黑，再也什么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奶奶已经去世。听见赶回来的父母说，走在路上突然就不行了，是心脏病。

而他整整三个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见到穿西装的人眼泪就不停往下落。

医生说他受了太大的刺激，失去了部分记忆。没有人再强迫他回忆那天的遭遇，父母也把他接到了新的住处。

只有他心里清楚，其实在奶奶的“影子”回头的一瞬间，他是能拉住她的。

但是，心中的恐惧让他依然停在原地。

他怕了。

他觉得自己无力而渺小。

只差一点点。

或者生死相隔。

所以，他选择性忘记了一切。

逃避比面对来的简单太多。

自此之后，就像是印证他的谎言一般，他真的也再没见过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世界变得简单而单调。

而他，成了一个普通人。

……

右手依然贴在额头上，逐渐下降的温度让头脑缓慢地转动。

自那件事之后，他的右手就再也没有过体温，仿佛一块黑铁一般生硬而冰冷。

诡异的入学电话、稀里糊涂的宣讲会、熟悉又陌生的同学……这一切的一切，将他的记忆从尘封中取出，吹掉斑驳的灰尘，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

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止回忆喷涌而来。

对不起，奶奶，也许我只是个懦弱的普通人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深深呼了一口气。

都过去了……怎么又想起了……

眼皮慢慢变沉……

睡意渐渐袭来……

……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不知从哪传声响。

半梦半醒的江辰蓦地睁开眼睛，仔细侧耳听。

那是从客厅方向传来的声音，十分细微，不仔细辨别根本分不清。江辰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

这个时间……

莫非招贼了？大夏天的夜晚，江辰却背后冒出些冷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觉得此时此刻再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吧。

拿上手机，再蹑手蹑脚爬起身，环视卧室一圈，最后操起放在床头的玻璃水壶，在手里垫量了一下。

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江辰轻轻踮起脚尖，缓慢向客厅方向移动

靠在客厅到卧室转角的墙壁上，做了个深呼吸。

啪！

背靠着墙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黑暗。左手凭印象按亮了客厅的开关，瞬息间光明充斥了整个房间。虽然心里有点虚，但他依然故作镇定，气沉丹田吼道：“别动！！”

此刻的江辰，左手举着手机，右手举着水壶，背靠着墙壁，一脸警惕面对着整个客厅。

客厅阳台的窗大敞四开着，雪白的纱帘随风缓缓飘动，有夜风徐徐灌入。

空无一人。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细微声音依然在响动着……听声音方向……似乎……就贴在他耳边！<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