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话 别时四羽夜未央（2 / 2）

鹤舞看着他莞尔道：“我说过，等你眼睛治好了，我跳舞给你看。”然后，她轻提裙摆，翩然一舞，如清风拂于落花，如惊鸿掠过朝霞。</p>

一曲舞罢，疾风骤起，一地花瓣被风卷起迷人双眼。鹤舞便趁着风势飞身而去，霎那间消失在天际。</p>

化羽远远地望着，最后，他冲那抹消失在天边与云霞混在一处的衣袂深深施了一个别礼。</p>

……</p>

鎏金的屋顶在阳光下依然灿灿生辉，富丽景象依旧，金羽阁却是人去屋空。化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他们竟走得如此悄无声息。</p>

这些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散了？</p>

这时身后传来莺歌的声音：</p>

“凤鸣兄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他本是皇族，连同门下也多是世家子弟，和你我实在地位悬殊，不告而别也是自然。”</p>

化羽回过头，望向莺歌那整齐光洁的发髻，即使经历这些天的种种，他依旧对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p>

“这整座金羽阁尚留下不少物件，我打算分给雪羽阁的姐妹们，或能置换些钱财，也算是照顾她们日后的生计。”</p>

化羽觉得莺歌想得周到，他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最后时刻也不忘替别人考虑。</p>

莺歌见他神情恍惚，笑着说，“你呀，别愁眉不展了，随我来！”</p>

这是化羽第一次走进莺歌的清音居。</p>

屋内清香弥漫，绣架上置着半幅未完工的绣品，墙上挂着琴，架子上放着萧，墙角立着弓弩和箭篓。</p>

莺歌关上屋门，回头看着化羽，轻轻一笑，</p>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久，但这双眼睛却是我见过最简单干净的。人和人之间什么都可以欺骗，唯有这眼睛骗不了人。所以，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p>

化羽被莺歌的话弄懵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p>

莺歌笑笑，指着窗前说道：“你看那是什么？”</p>

“蝴蝶兰？是我的那盆蝴蝶兰？”化羽疾步上前。</p>

“现在，她已不仅仅是盆蝴蝶兰了。”莺歌说着微微含笑，“还记得那天我从你身边拿走的金珠吗？”</p>

“小夭留下的金珠，果然是你拿走的？”</p>

“那不是什么金珠，是小夭的灵元。肉身只是个皮囊，灵元不毁，小夭就还有救。有一种术法恰恰能够将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也是复活小夭唯一的方法。”</p>

莺歌说着将化羽拉进卧房。他转过身，褪去上衣，化羽惊讶地看到莺歌的整张脊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p>

“从左侧肩膀处开始，能念念上面的内容吗？”</p>

化羽逐字念道，那几句写的正是如何将灵元植入宿体培育出新肉身的功法。</p>

“我平时照着镜子，只能看到部分内容，后面的关键部分你可记住了？”</p>

化羽几乎能够过目不忘，他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p>

“其他还写了些什么，都念来听听。我也想知道这传说的绝世功法究竟是何物？”</p>

化羽于是接着念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那天在屋外窥见的情形，虚禹那是在欣赏自己煞费苦心藏在莺歌背上的半本《修元经》。</p>

念到一半，莺歌抬手打住，“我终于明白燕翔为什么那么痛恨虚禹了。”</p>

“那你呢？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p>

“要知道，当人抱着一线希望的时候，很多事情便都可以忍让。化羽，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这个身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从小被欺凌，被蹂躏都是因为它。</p>

后来，虚禹告诉我，只要听他的话，就能修炼出灵元，再以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我就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p>

后来，我才明白，灵元哪有那么容易修炼。需要天赋和悟性还有天时，而这些我都不具备。所以我压根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有，熬上千年百年，那我何如把希望放在下一世更快更实际呢？</p>

那时候，我在整整一花房的花中唯独培育出这一株适合作为宿体的蝴蝶兰。那天刚好你入门，我就跟自己打了个赌，我把她送给素昧平生的你，如果你不懂培育，或疏于照顾，把她养死了，那就是天意断了我这个念想。</p>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直到小夭身死，我才明白这果真是天意。如果能因此复活小夭，也算我这几十年来没有百忙一场。”</p>

化羽听着很是动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莺歌，但看起来对方也并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为将来选好了方向。</p>

“化羽，这盆蝴蝶兰和小夭就托付给你了。待她开花，小夭也就回来了。至于我，突然想明白件事，如果连自己都讨厌自己，又怎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呢。所以，我要好好过完这一世，再不管世俗的眼光。我要踏遍这大江南北，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适合我安身立命的。”</p>

看着莺歌嘴角流露的真挚笑意，化羽也回以微笑，没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才是这四羽阁最温情的存在，如果早些知道，定要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p>

黄昏，残阳如血。</p>

如今，金羽阁、翠羽阁、雪羽阁都已人去阁空，仅剩下唯一的墨羽阁。</p>

而化羽和青羽之间始终横着道坎儿。化羽不想迈过这道坎儿，不想与青羽相认，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羽妖的血统。他突然理解了鹤舞的母亲雪娘，也许做个凡人才是最好的选择。</p>

……</p>

虚禹就这么死了？</p>

青羽始终不能忘记山崖之上他张开的四扇五彩双翼，记忆中他见过这样的翅膀，那是羽妖一族唯一拥有四扇翅膀的女人——嫣羽姬。</p>

青羽想起那些被他忽略掉的过往，想起他和嫣羽姬有过的露水情缘，他们妖族的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合则在一处，不合则分开，从没有那么多约束。</p>

但那日，尙轻曾痛斥自己，不该将妖族的习性带到凡世，伤害凡人女子。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也或许妖族的风俗本就凉薄？</p>

这时，身后传来尙轻的声音：“从日落时就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