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浮生月下 八（1 / 2）

 山崖上，柴桂和高盛望着远处正尚未消散的浓烟。</p>

高盛转过头看着这个少年俊朗的侧脸。今天以前，他从未仔细审视过这个皇城中出了名的少年权贵，一个靠着父亲留下的家势，靠着阿姐独获龙宠的庇佑，唯独不曾靠过自己半分能力、功绩。可原来，大家都拙了眼。</p>

“你还当真炸了石堡？”</p>

“不然呢？我从不虚张声势。”</p>

“也不知你是真疯还是——”</p>

“还是什么？”</p>

“算了。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孤注一掷也要取莫太傅性命，却为何放过我？”</p>

“你以为我不想要你的命？”</p>

“你当然有理由那么做。”</p>

柴桂轻轻一笑，“我不伤徐亨，因为他本就无辜，说来是我悔了他的婚典，是我对他不住。至于你，我虽恨你恼你，但不可否认，你是如今南凌唯一可以震慑邦夷的将军。你可以为一己私心不仁不义，但我若因报私仇陷国家于危难，只怕我父王在天之灵也不会饶我。”</p>

一番话对高盛而言可谓灵魂一击，此时的他面对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感到无地自容地羞愧。</p>

“莫将军他——那一剑正中要害，怕是——”高盛说着故意顿了一下。</p>

柴桂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不是我。是莫太傅想杀我，误伤到他。”</p>

“是这样。”高盛的语气中并无怀疑，“那对他可是不小的打击。军医说他行状痴傻，不知还能不能醒。”说到这里，高盛突然话锋一转，恭敬道：</p>

“平南王，比起以命相抵，莫太傅如今所受的惩罚恐怕更甚。可否就此罢手？至于高某，我的命门如今已交于你手，往后只要能弥补我昔日过失，任凭发落绝无二话。至于今日之事，跟来的黑虎卫都是我的心腹，驸马那里你也可以放心，他当时脑子还是昏的，根本分不清在场的人，我怎么说也就怎么信。我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永远不会。”</p>

柴桂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回道：“高将军这么说，我若还不答应就有些不识大体了。”</p>

其实，包括方才的沉默在内都是柴桂的算计。他对高盛说的那些话并非都是假意，但更多的却是一早为了全身而退所做的谋划。识人、攻心，辖人之短，用人所长，阿姐果然没有平白让他学这些驭心术。</p>

于是，驸马被绑一案以绑匪被炸死在石堡巢穴为结案，都卫将军莫宛珏为营救驸马身先士卒，不幸因公殉职。莫太傅难受丧子之痛一病不起，终日呆呆傻傻。</p>

接连遭受打击的莫婉卿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之后便一病不起，昏睡中她梦到了兄长、父亲、以及温柔可亲的董阿姐，还有柴桂冰冷决绝的眼神……</p>

病好之后，恍若大梦一场。莫婉卿说不出自己究竟该用什么心境去面对柴桂，面对这一切。只是，以柴桂的性子，他会为十八年前的事逼着父亲去死，那么董阿姐的仇又怎会不报？</p>

“那就是郭皇后了！”柴桂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下一步，他会怎么做呢？</p>

那一刻，莫婉卿做了一个决定，虽然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但此时进宫或是她唯一想到的事。</p>

经驸马被绑一事，玉衡公主一直心有余悸，迟迟不肯离宫回公主府居住，莫婉卿便借着这个由头入宫相伴。上一次她是被皇后和父亲骗着入的宫，这一次却是她自己的坚持。</p>

贵仪宫中旧物如昔，一花一草都宛若贵妃在世时的模样，近来，皇帝时常流连于此，想起过往种种，悲痛滋味依然在胸。</p>

他坐在贵妃的床榻上，掏出那只香包，紫色的鸢尾花绣工精湛，栩栩如生，可见贵妃绣它时何等用心，还有那淡淡的香味，像她身上的味道又似乎不是。</p>

皇帝回忆起当年初见董如微的情景。她纤弱的肩膀在大雨中宛若一棵倔强的小草，任狂风肆虐，暴雨侵袭依然不屈地挺直着脊背。只是那一眼，疼惜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情愫。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把年纪竟会为了一个小女娘失了魂。甚至为她违背自己的初衷，将帝王的雷霆手段化作和风细雨。</p>

后来，他越发小心翼翼，护着她的一切，唯独不敢僭越。直到平南王府上方的白雾给了他一记警告，切莫再陷于儿女情长而忘了自己是这南凌的君王。可偏偏就在此时，她却向自己走来，娇羞地问他花期苦短，君上还要待到何时？</p>

十年美梦一夕成真，陷入温柔乡的他再一次忘记了自己的身份。</p>

皇帝想到这里突觉胸口发闷，狠狠地咳了几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近来，他时常有此感觉，太医只说是悲伤过度，忧思太甚，要他好好调养，适当地外出散散心也是有益的。</p>

凤仪宫内，首席太医正在向郭皇后禀报皇帝的病情。</p>

“你说陛下是中毒？”</p>

“是也或不是。微臣行医多年，见过的奇毒不计其数，可这一次着实是奇怪。看脉象和症状均在两可之间，关键是，找不到毒源更是无从判断。”</p>

“不论是否是中毒，陛下这病到底能不能治？”</p>

“这，找不到根源无法判断。一切，或许只能听天命。”</p>

“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也没。也不知养着你能做什么？”</p>

“微臣无能。”</p>

“行了，竟说些废话。这件事切莫让陛下知晓。”</p>

比起皇帝的身体，郭皇后更关心的是太子的皇位，自己的权势。既然之前能弄出个董贵妃，那保不齐以后还会不会有王贵妃、张贵妃？与其这样日防夜防，倒不如……还有那个死了姐姐的小平南王，也是夜长梦多……</p>

她瞄了眼脚下的太医，“你之前跟陛下说出去散散心对病情有益？”</p>

“是的。”</p>

“那就散散心。”</p>

在太医的建议和皇后的吹风下，皇帝决定南郊围猎。</p>

近来，皇室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大家的心情都被阴霾笼罩，便都想借着这次围猎换一换心情，清除一下晦气，于是响应者甚多，南郊围场一时间聚集了皇城中大半的贵胄子弟。</p>

皇帝首猎驱马跑了两圈，便感到胸闷气短，回到营帐休息。没了皇帝在场，这些年轻人们更加放松，玩得也更加起劲。</p>

“瞧，那不是莫婉卿吗？”几个贵族女子看到一身骑服现身围场的莫婉卿禁不住议论起来。</p>

“她不是从不参加这种活动吗？”</p>

“听说她家出事了，竟然还有心情出来打猎？”</p>

“人家是想当太子妃的。”</p>

“兄长死了，父亲疯了，莫家算是完了。太子妃之位还会轮得上她？”</p>

“那可说不准。要是人家有手段呢？看，那就冲着太子凑上去了。”</p>

事实上，明明是太子主动靠近莫婉卿的。</p>

“婉卿妹妹，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可是身体大好了？”太子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转而关心起她的身体。</p>

“谢太子殿下挂怀，早已无碍。”</p>

“那就好，就好。哦，听玉衡说你学了骑射，起初我还不信。在这里看到你，才知她没有诓我。”</p>

“学了些皮毛，陪公主出来散散心。”</p>

“她有驸马陪呢。你一会儿就跟着我，咱们在外场跑几圈。”</p>

狩猎场分为内中外三个场，外场只有些野鸡、兔子什么的，地势平坦，场地空旷，适合跑马，是为年纪小，骑术不精的少年们准备的；进入中场地形就开始复杂，会有大型动物出没；内场多凶兽，武艺高强者也需组队进入。</p>

太子的邀约还未等到莫婉卿的回应，从旁突然跳出一个内侍，“太子殿下，陛下宣召。”</p>

太子无奈，只能不情不愿地随那内侍而去，仍不忘嘱咐莫婉卿：“等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