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军不可夺其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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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听说帝君颇精阵图之学,本帅今日是特地来向帝君请教,还望帝君不吝赐教。”

急匆匆走进李亚峰的监军大帐,李靖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元帅太客气了。有事叫我就是,哪用得着亲来?”李亚峰拉拉身边的王信,含笑站起来,施了礼,请李靖坐下,又亲自在帐中的长几上摆了几碟朱果、点心,跟着冲帐外的亲兵吩咐,“来人,给元帅上茶。”

“帝君不必张罗,帐外无人,还是早说正事。”李靖也顾不得面子,直接就问,“帝君知不知道无定乡的这个……这个诛仙阵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靖和大力王约定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天。

虽然李靖不打算出尔反尔,但无定乡就在眼前,总要派出几个探子去打探敌情。只是李靖完全没有想到,只要探子一进到笼在无定乡的黑雾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本无定乡中就有天庭伏下的细作,按说这几天早该回报,可却也不见踪影。李靖沉下心来细细一算,这才发觉,上一次细作回天庭报信还是大力王刚到无定乡的时候,那时天庭还未出兵。

换句话说,大概是自从大力王来援之后不久,无定乡中的动向就没人能知道了。

这让李靖心里有点儿没底——就算拖延战局是第一要务,“知己知彼”可还是绝不能少的。

所以李靖加派了探子,甚至还点了五岳山神协同日游神、夜游神,各带一千天兵悄悄在无定乡上空巡视,嘱咐他们得个机会也不妨一探无定乡。

就在第一天,李靖共派出暗探一百三十八名,个个精明干练,个个一去不回。

五岳山神的巡视捅出的漏子更大。一开始还好,但凡一靠近无定乡,总还有个妖精从黑雾中跳了出来,拿李靖和大力王的三日之约当幌子堵住,偏巧衡山神好大喜功,抽冷子带着一千天兵直接一头扎进了无定乡,结果就此音信全无。

然后剩下的四位山神就连一个妖精也见不到了。

方圆千里,上有天罗,下有地网,无定乡就静静地在那儿,黑雾翻滚着,摆出了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五岳山神同气连枝,彼此之间互有感应,衡山神一出事,其他四位就上了火,如果不是夜游神乔坤见势不妙赶紧回报了李靖,李靖及时下令收兵,怕是五岳山神要闹个全军覆灭。

可就是这样,李靖也已经受不了了。

虽然算起来五岳山神在天庭之中实力不强,也只是杂牌天将,历来不怎么得意,但他们毕竟是天将,头上还都套着“大帝”的名号,这没开战就先折了一个衡山的“昭圣大帝”,还跟着赔上了一千天兵,要李靖怎么向天庭交代?

而原本就不大振作得起来的士气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衡山神带兵一去不回的消息弄得一百五十万天兵人人自危,甚至还传出了笼罩在无定乡的那团黑雾是上古老妖为对付天庭破釜沉舟喷出的精血所化,蚀骨吸魂中者无救的谣言。

天将们倒都还好,一方面遵照帅令严厉军纪,一方面对种种谣言都嗤之以鼻,李靖也亲到各处安抚军心,总算表面上没出什么太大问题,但李靖知道,这所谓的“谣言”究竟是真是假就连自己也不敢断言,天将与天兵心中更必定已经早早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想来想去,李靖只好一边咒骂着冲动到把命送掉的倒霉死鬼衡山神,一边趁夜找到了李亚峰的门上——且不说最早探子回报中提到了是华文昌在无定乡布下的诛仙大阵,单单思量华文昌并没有在两天前露面的态度,李靖这员老将心中就已经把他当成了大敌。

和华文昌有关的事情,还是直接问“本人”的好。

“元帅来得晚啊。”李亚峰微笑着,根本没管李靖的急躁,伸手拿了一个朱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本帅军务在身,不能自主,深夜打扰,还望帝君鉴谅。”李靖脸上一红。

按说元帅和“监军”的关系最是微妙,各自直接对上负责,不光井河不犯,而且理应互相避嫌,像现在这样同处一帐尤其是大忌中的大忌,虽然这肯定瞒不过灵宝天尊和三官大帝,但天将天兵还是要瞒的。所以李靖先把李亚峰身边的亲兵调开,自己也一个人没带,更特意等到了后半夜,听李亚峰在这儿挑了理,不由得有些惭愧。

“李天王,老大不是这个意思。”王信插嘴,“昨天衡山神的事儿一出,老大就算准了你得过来,特意没出去,你没看见?连点心都给你备好了。可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你才来,那老大当然要说你不是?咳,早知道你这么沉得住气,我就和老大打赌了……”

“王信,不得对元帅无礼!”李亚峰故意板起脸来喝了一声,手垂下来微微一动,王信会意,很夸张地向李靖拱手道歉,随后几步离了大帐。

“帝君早知道本帅要来?”李靖有些惊讶。

“不错……靠,不兜圈子了。”李亚峰又慢慢地吃了一个朱果才回答李靖,“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会很失望的。噢,对了,你别担心,王信在外面有办法让你我说的这些话不让别人听见,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顾忌。”

“帝君这是何意?”李靖一下子站了起来。

“知道你是元帅,也知道你不屑用什么传音入密,王信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出了这么一个用内力在一定范围内隔绝空气中声波传递的办法,我们叫它传音入密的升级版……嗯,相信你听不明白,但你只要知道就是灵宝天尊现在也没办法听见咱们说话就行了。咳,你别走啊,现在你走也晚了,刚才你听见了,王信说得很清楚啊,我是早就在等着你,再有刚才这一会儿别人听不见咱们的动静,你已经洗不清了。”

李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就要走,李亚峰根本没拦着,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你!”李靖急了。

“干什么这么紧张?就算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也要分时候,我也得留点儿家底儿不是?你这个元帅也一样,不能什么事儿都让灵宝天尊攥在手里。再说,我又没打算让你投降无定乡,你还是你的诛妖大元帅。”

“你……你是无定乡的细作?”饶是李靖经多见广,声音也不由得发颤了。

“不是,至少华文昌在无定乡的时候我不是。”李亚峰摇摇手,笑问,“李天王,你还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事情可是不少呢。”

“我……”李靖语塞。

李靖一开始就没敢轻视李亚峰这个来历不明的监军,要不是早知道灵宝天尊对李亚峰一直监视着,李靖更不敢让自己和李亚峰单独相处惹来嫌疑。事实上,李靖只想打听诛仙大阵的底细,别的一句也不想多说,可事到临头,李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落入了李亚峰的圈套。

李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声:眼前这小子几乎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守株待兔,自己还真就送上门来了!

“怎么说的?终生打雁到头来让雀儿啄了眼?李天王,这种事儿常有,别太在乎,太在乎对身体不好。你别不信,我就是大夫。”李亚峰继续说着风凉话。

“你想要怎么样?”李靖脸色连着变了几变,终于又坐下,盯紧了李亚峰,神情倒是镇定了。

“好!拿得起放得下!真不愧是大帅!”李亚峰也把漫不在乎的样子收了起来,正色说,“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帮你。”

“你想帮本帅什么?”李靖又诧异了。

李亚峰轻轻叹了一声,“李天王,要是一百五十万天兵都因你而死,你会怎么样?”

“胡说!”李靖腾地站了起来,一掌拍在长几上,长几咔嚓一声断了,“帝君,本帅敬你是监军,这才前来求教,你可别把本帅看得太小了!你要是再胡言乱我军心,拼着被玉帝责罚,本帅也要在三军之前将你斩首示众!”

“李天王你别误会……”李亚峰没有料到李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下子乱了方寸,赶紧解释。

“住口!帝君,你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已属不易,心计也算是了得,可你莫要因此而自误!本帅言尽于此!告辞!”

李靖疾言厉色,抛下几句,转身就走。

“哎,你别……李天王?元帅?大帅?别……”这会儿李亚峰可坐不住了,上去就拦,刚抓住李靖的袖子,李靖回头狠狠一瞪,冷哼一声,李亚峰不敢不松手,眼睁睁地看着李靖拂袖而去。

“别啊……我其实是说我自己,我是说……我其实这是要帮我自己……靠,这是哪儿出毛病了?”李靖一走,监军大帐空空,只剩下了一个傻了眼的李亚峰在喃喃自语。

“老大?怎么这么快?老大?出毛病了?啊……那什么,算我没说。”

王信在帐外逆运传音入密的法门,用全身的真气把监军大帐罩住了,也听不到大帐中在说什么,李靖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再进帐一看李亚峰的表情,也明白了:坏事了。

“徒弟啊,你还是太嫩。”

就在李亚峰和王信相顾无言的当口,帐中突然响起了矮胖老人的声音,二人一惊,再回头看,行踪不定的矮胖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正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李亚峰。

“师……师父?”

“李靖为人虽还不至于刚愎自用,可你也不能当面削他的眼眉啊?”矮胖老人哈哈笑着拍了拍李亚峰的肩膀,“你想用计,这很好,总比傻乎乎地蛮干强。不错,不错。”

“不错?”王信瞪大了眼,“不是没成功吗?”

“话不能这么说。”矮胖老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小鬼才多大年纪?哪儿斗得过李靖?能算准了让他先上一当,这就很不容易了。而且……李靖虽然借着发怒早早脱身,在心里也有了警兆,你们总算是也没白忙。”

“师父,这些日子您老人家到哪儿去了?”李亚峰愣了一会儿,急匆匆地问。

李亚峰知道,矮胖老人恐怕是为姜冉去了一趟南海。

“先别说老夫,徒弟,你现在知道了诸葛孔明不是那么好当的吧?”矮胖老人故意不答,反问李亚峰。

“是。徒弟本来以为李靖会坐下来和我长谈,那徒弟就能说服他,让天兵和无定乡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可没想到他居然连徒弟的话都不听,直接跑了。”

“还弄得老大里外不是人。”王信听明白了,看矮胖老人在场,心里有了底气,接口挖苦。

“去你的!靠,你不是也一个劲儿说好主意来着?”李亚峰没好气地骂了一声,但心情也已经开朗起来。

“徒弟,你知道你为什么和三清、玉帝等人会面时都能应对裕如,却奈何不了一个李靖?”矮胖老人不理二人的胡闹,追问。

“这个……徒弟不知。”李亚峰自己也觉得奇怪。

“老夫平生最头疼的也是李靖这种人物。”矮胖老人认真地说,“三清也好、玉帝也好,都被你抓住了把柄,加上他们各有私心,自然容易被你趁虚而入;可李靖一心为的是诛妖镇魔,为的是这一百五十万天兵,且不说这在你看来是对是错,那总是他的正义。所谓无欲则刚,你用对付三清、玉帝的法子去对付李靖,当然吃力不讨好。”

“再说,三清和玉帝这种人……只要你手里没了天刑金针和驱山铎,他们随时可以说了不算,随时可以和你翻脸。原本这些事情,天下没人会信,就是别人信了,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李靖……他是天庭中第一个言出如山的信人,如今又事态不明,自然谨慎。”

“还有,徒弟,你总不至于连老夫都要瞒过吧?你设计李靖,为的可不止是你说的那一句……你为何想进无定乡?”

矮胖老人看了一眼李亚峰,脸色沉了下来,目光中却露出笑意。

“早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也不用假装生气,徒弟就是想进无定乡去看看,见机行事,顶多再去见见徒弟那几个叔叔。对了,您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来的?现在总可以告诉徒弟姜冉那边的事儿了吧?你看,徒弟可都自称了那么多声‘徒弟’,还一口一个‘您老人家’的……”李亚峰一点儿也不意外,立刻承认,还嬉皮笑脸地顺杆儿就爬。

矮胖老人刚现身,李亚峰就已经明白,这是来找自己交代事情了。

“小鬼头!老夫还真欠你的不成?”矮胖老人怪笑一声,说,“老夫与观音长谈了一次,其实,她也不想真就让姜冉去找华文昌,毕竟西方也还想在这乱局中留个杀手锏。所以定下来去无定乡的人是王怜怜——话先说下,老夫也赞同此举,可容不得你再说不。”

“不说就不说,光说管什么用?”李亚峰嘀咕着,不说,可不代表“不做”,何况田鹤也早就派出去了。

“但事情绝不这么简单。”矮胖老人也知道李亚峰心里不服,不满地挥了挥袖子,接着说,“天庭大军围住无定乡,水泄不通,可没有王怜怜进无定乡的机会。所以,在王怜怜来到此地之时,天庭应大败一场,乱军之中才好有机会让她进去。为了此事,观音已去找灵宝天尊商议了——要不然,你们两个小鬼弄出来的这点儿把戏瞒过李靖也就罢了,怎么能瞒得过那个笑面虎?”

李亚峰和王信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儿脸红。

“师父,你刚才夸李靖,我看他也挺顺眼,所以我才想让李靖留点儿神,就是打败仗也别赔进太多人去。”李亚峰也正经起来,“另外,我想的也是趁乱进无定乡,要是有了李靖这个元帅配合,也就方便不少,只要瞒住灵宝天尊一小会儿,等我进去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我身上有宝贝,就是再出来了肯定也还是天庭的帝君。”

“想得倒挺好,可惜,李靖怕是不会体谅你这一片好心。”矮胖老人苦笑,“徒弟,老夫知道你不愿百万天兵因你丧命,但你真有把天下之事揽到一身的气概?更何况纵然你有了气概,又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

“我没本事?没本事也是你的徒弟……”李亚峰在肚子里反驳,但也明白自己是太莽撞了一点儿了。

两天以来,李亚峰想了很多。虽然事局错综复杂,但李亚峰绝不想让天庭和无定乡之间真的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事实上,李亚峰更希望自己能为这场战争做个缓冲,在从华文昌那里把天刑金针和泰山无字碑弄来之前,让双方演一场大戏,只求瞒过了华文昌和幕后的浑沌。

但事实证明,李亚峰脑子虽然不慢,却还没有能构架出一个笼天罩地的剧本的能力——第一步他就没能迈出去。

“老夫曾经有过一个徒弟,”似乎是让李亚峰的所作所为触动了记忆,矮胖老人慢慢地开口说,“他本领极大,想要凭着一人之力扫清寰宇,结果……咳,不提也罢。”

“徒弟,如果你认真起来,的确比他多了些心计,但你的本事却差得太远,心计也不会是浑沌的对手,就连一个华文昌,你现在恐怕就还斗不过。你记住,没有相应的实力,绝做不成相应的事情,即便实力足够,也还要讲求手段。”

“你不要不服,你或许能用手段,但你实在不该学医,医者仁心,误你不少。”矮胖老人叹口气,“你既然适逢其会,要再不能狠下心来,终将自误误人……”

“是。徒弟记下了。”李亚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还不明白!”矮胖老人狠狠抓住李亚峰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如今天下隐秘已汇集一处,等到水落石出之际,也就是鱼死网破之时!把你的妇人之仁收起来!哪怕是尸积成山血流成河,只要能了了浑沌一事,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功臣,为师的好徒弟!”

说完这些,矮胖老人又叮嘱一句,“自鸿蒙之初始,种种纠葛绵延至今不消,即便是因缘巧合,你也别想着在百年之内办成此事。你要学学华文昌,隐身暗处,重的是因势利导,而不是个人的意气!”

很罕见的,尽管听到了华文昌的名字,李亚峰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眉毛一跳,但心中却未必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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