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鬼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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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扬终于显得有些慌乱,在自己的袖子里不住地掏摸着,不过这一回他那仿佛百宝箱一样的袖子总算是失灵了,他只能摸到一沓又一沓的符纸,如果扯了这个去给玄灵擦眼泪,只怕下一刻他就得被玄灵挠个满脸花。

最后梁兴扬不得不蹲了下去,把自己的袖子递上去。

玄灵没有理。

这似乎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自愿地落泪。

不为别的,梁兴扬那句话切中了她一些极为隐秘的心事,也切中了她最深的不安。

那些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如果他们回得来,看见自己这样年复一年地只做这么一件事情,是会说一句做得好么?都不用多想,她就能想象出那些人失望的脸来。

可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玄灵还在落泪,这是她许多年以来的委屈,梁兴扬不会不懂,可他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

很多时候他都扮演着劝解的角色,且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可是当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小妖怪忽然红了眼眶泪如雨下,他又忽然觉得那些话有些苍白。

于是梁兴扬最后搜肠刮肚地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安慰来。

他干巴巴地说:“所以我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妖怪,你晓得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是报了一遍又一遍的仇。”

玄灵忽然抬起眼来。

她没理会梁兴扬伸在她眼前的袖子,似乎神情还很有些嫌弃的意味,她只是拿自己的袖子用力擦了擦。

片刻之后,梁兴扬捂着半边脸,很无奈地看着以一个张牙舞爪的形象被定在他面前的玄灵。

玄灵手腕上还是那一线蓝色的血符,梁兴扬从未为自己下了这道符生出这样庆幸的意味来,虽然现在玄灵看起来是更生气了。

按理说他应该给玄灵机会多挠几下的,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破相。

不过的确是有些疼,而且他总觉得玄灵是瞄着他的眼睛去的,他这一双眼睛实在是修来不易,不想就这么轻易报销在此地。

他们两个也不知是在那站了多久,当太阳完全升起之后,身边仿佛无处不在的鬼哭之声总算暂时停息下去,梁兴扬经了这么一番由内而外身心双重的摧残,脸色显得比素日更白,像是与头发变成了一个颜色。

不知怎地,看着梁兴扬这幅尊容,玄灵总算觉得心头的怒意渐渐消解。

似乎是看出玄灵不打算再对着他的一双招子出手,梁兴扬把血符也解开了去,只朝着玄灵摆了摆头,道:“走吧。”

“去哪?”玄灵跟着梁兴扬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她其实有办法叫自己如履平地的,但是刚才哭过那么一场之后她只觉得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也懒得在这上头花心思。

“你若是不想天天被我下咒——”梁兴扬说了这半句话看见玄灵脸色不善,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像是威胁,只好赶紧撇清。“——我是说你耳朵上的,就要先把这些怨气消解了去,从最近的开始。”

玄灵的神情总算是好看了一点。

“最近的?”

“这座镇子。”梁兴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玄灵,玄灵总算是显出一点不自在来,或许这么多年以来,她杀人是杀了就算完,并不想留下来看旁人的悲痛。

就像是梁兴扬所看出来的一样,她总是信奉冤有头债有主的,她选择这样的时机下手只是想让死者不甘和痛苦,并无意让其他人也经历那样的痛苦,虽然那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如今梁兴扬要回来,她当然觉得不自在,甚至是想扭头就走,可是她知道不成,只要自己走出几步去,就会叫腕子上那鬼东西弄得动弹不得。

“看一看吧。”梁兴扬了然道。

他在这世上的时间比玄灵久了太多,看玄灵许多时候是一眼便能看得通透,自然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

“你不敢看,是因为怕看了就不敢再继续下去,就再也没有理由活下去了,是么?”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像是耳语,也像是一阵过耳的清风。

可是玄灵偏偏听得分明。

她现在恨自己听得分明,恨不得把耳朵捂紧了一个字也不要听。

只没奈何,还是一字字地听完了。

“靠着仇恨活下去,从没有快乐,那本就不是你所追念的人——或是妖也好,随便是什么,他们一定不愿意看见这个。”

梁兴扬不容许玄灵逃脱,他握着玄灵的腕子进了镇,一切已经与昨日截然不同。

一抬头,便是满目铺天盖地的白,像是一场无穷无尽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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