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深埋罪恶万人坑(1 / 2)
北国的春天,山花烂漫。一簇簇杜鹃花红的似火,芬的妖艳。与铁丝网内的日本统治的矿区黑水、黑人、黑矿石,弥漫着欺压和残害的氛围相衬在一起,一个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世外桃源,一个是白色恐怖下的黑暗,呈现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成片的松树伸展着一层层碧绿的针叶子竞相争夺一缕阳光,粗壮的主干和枝干覆盖着铜钱大小的鱼鳞树皮,不知生长多少年。蔚蓝的天空漂浮着棉花团般云朵,如绘制在蓝色毯子上的花朵,绽放夺目的异彩。回春中的山雀富有灵性抖擞出精神,唧唧咋咋的鸣叫,尽管春风夹着寒意,但是在这轻微的寒意里吟唱新一轮春曲的暖意。小金枝与几名女演员在为劳工做饭,在这样的景致和这样的声音中,他们未免有些惆怅,羡慕这些鸟儿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和大自然赐予的温馨家园。
忽然,一群人向门外涌去。这人群来自矿坑,两名劳工抬着担架,后面是依旧手牵着军犬的杨玉学和几名伪军。担架上躺着一名劳工,全身都是黑色,只有眼仁和牙齿是白色的,且能看到从嘴中流出鲜红的血,瞬间被皮肤上黑色的粉末染黑滴落了下来。那双痛苦绝望的眼神儿,眨了一眨,闭上了眼睛,显然人还没有死,还有一点儿气息。小金枝的心蓦然一紧,不敢再看,身子在不停地发抖,几乎让她无法喘息。其他俩姐妹也被惊吓得差点喊出声,扭过身子抱在了一起。她们已经不只一次看到类似的情形,每天晚间都会惊恐地在夜间做恶梦,恐惧的几乎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心想,今晚又是难以煎熬的长夜,唉叹不已。
原来这名受伤的劳工在作业中,用镐撬动岩层中相对松软的矿石,且没有注意到岩层已经产生裂隙,而这裂隙在悄悄地变大变宽,危险在悄无声息地逼近。岩石突然“轰”的一声潮涌般脱落了下来,他躲闪不及,重重地压在石头底下。劳工们闻声赶来,不顾一切地挪开巨石,剥离碎石,将其扒了出来,已经奄奄一息。
此刻,杨玉学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狗,只要有一点点的腥味,就能跟踪到猎物,而且撕咬不露齿。他听到轰鸣声,随即带领几名伪军过来,见这名工人严重伤情,不由分说吩咐两名劳工们将其抬走。众劳工知道抬走后,意味着不是扔进“万人坑”(那片荒沟里),那就是塞进“炼人炉”,每个人的内心不仅恐惧,而且不断地祈祷这种悲剧别在重演。
站在一旁的刘国才看不下去了,大声说:“这人还有气呢,怎么说抬走就抬走?”杨玉学冷冷地说:“难道你还能把他救活不成?你知道吗?我这是帮助他解脱。都他妈地给我干活去,别在这里磨洋工。”
杨玉学说完,逼着两名劳工将其抬走。刘国才想继续与其理论,被金云鹤拽到了一边,低声说:“大家都很清楚,人死就算毕业,不死在这里,就算命大。”刘国才忿忿地说:“那也得有个说法,老祖宗有个规矩,人没有咽气儿,是不能入殓的。”“你要和日本人说理?笑话!在日本人面前,咱们没有理可言,听我的别再吱声。这个杨把头也在作死,早晚会有报应的。”金云鹤说。
矿区外的荒沟里早已经被死去的劳工尸体填埋一层又一层,白骨成堆。成群结队的乌鸦有的在天空盘旋,有的蹲守在树杈上,有的飞落在荒沟内旁若无人地走动。它们习惯了在这里蹲守觅食,或许有独特的嗅觉和敏感,只要有人抬来尸体,它们会准时的向这边聚集。每一只乌鸦的羽毛光滑铮亮,更显得臃肿和肥硕,时断时续地“啊、啊”鸣叫划过天空,令人们毛骨悚然。
黑田等日本人在荒沟边建了一处“炼人炉”,每天少则一人,多则十多个劳工尸体在这里焚烧。甚至有的简单地扔进荒沟里,任凭乌鸦和野狼野狗的吞噬。“炼人炉”是用砖石砌成的拱形状,内部铺设手指粗钢筋,钢筋上面是薄铁板,下面填满煤炭,尸体放置里面之后,鼓风机吹起,汹汹的火苗三面燃起,很快将尸体化为灰烬。在伪军的逼迫下,两名劳工忐忑不安将受伤的劳工放在炉门前,此时,这名受伤的劳工微弱地喊:“放过我,我还活着啊!”两名劳工向后退了几步,壮着胆子对杨玉学说:“人还有气儿呢!求求你了,别……”
杨玉学冷漠地瞪了他们一眼,狠狠地说:“早死早托生,别他妈的和我废话。快给我推进去,不然,我让你们比他死得还惨!”两名劳工听到此言,面色灰白,他们知道,这可恶的杨把头仰仗日本人,已经没了人性,想弄死他们会找出许多理由和借口,如拍死苍蝇那么易如反掌。在他的淫威下,两名劳工将其拽出担架,推进了“炼人炉”。
随之恐惧的气息油然而生,只见那名受伤的劳工在努力挣扎,刚要关上炉口的铁板门,却被伸出来的一只脚卡住。丧心病狂的杨玉学凶残地说:“快他妈的加火。”
旁边的伪军按下了鼓风机的按钮,轰鸣声中火苗瞬间窜起。那只脚动了几下之后,不再动了,可怜的受伤的劳工就这样活活的被烧死……目睹了这凶残的一刻,那两名劳工跑了出去。杨玉学以为劳工要逃跑,命令伪军:“快去给我追回来!”然而,两名劳工并没有跑远,却向西方向跪在了地上,抱头痛哭。他们哭得很伤心、哭得很凄凉,在空旷的山野中回荡。
回来的路上,两名劳工手里仍抬着担架走在前边,神色恍惚,低头沉默无语,露出了绝望的眼神……他们不仅内心无助,而且对死去的劳工产生了负罪感和愧疚,因为他们意识到日本人实施的暴行,无辜地成为了帮凶。今天的活着,或许明天就会成为另一个死于日本人屠刀之下的鬼。他们不敢继续想下去,杨玉学与伪军跟在后面押送着他们,不断地骂骂咧咧地催促他们加快脚步。
大山里的矿区并不安静。白天,浮选机轰鸣和凶残的军犬狂吠,偶尔会激起乌鸦瘆人的鸣叫,呼啦啦惊飞。夜里,野狼的嚎叫响彻四野。时间长了,或许这里的劳工们适应和习惯了,或许身心麻木了,全然没有了对它们的恐惧,比这些更大的恐惧,莫过于日本人无情的身心摧残。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中流逝,转眼魏家戏班子在这里已经三个多月,着实成为了日本人消遣娱乐的工具。白天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夜间时常给黑田等日本人演出,演出的剧目多数是传统剧目,如《大西厢》、《长坂坡》、《马上缘》等。好在黑田对中国戏剧看上了瘾,对戏班子人员多数安排一些不太苦累的活计,勉强在这里度日。尽管如此,魏家戏班子成员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这种煎熬令每个人心境沉闷到冰点。
夏天又一次深了。树叶被炎热的太阳光烤得打绺儿,山体被割裂成犬牙交错的形态,光秃秃的矿区堆满废弃的岩石,还有一堆堆大小不一的成品或半成品的石墨。劳工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背负矿石,来来往往,尘土飞扬。
在简易的浮选场旁,又新建的浮选场,规模更大,复选能力更强,由原来日处理矿石几十吨,提升到一百多吨以上,年产石墨达到了1500吨,平均品位达到了22%,每天十几名劳工将成品或半成品的石墨装上汽车,运往梨树镇火车站。
夜深沉得厉害。工棚外面的风从山谷里吹过来,给闷热的棚内带来一丝的凉意。工棚内的魏家戏班子成员躺在两排简易的“床上”,床铺垫的是山上割来的野草铺就的,干草上面铺垫的是苇席。臭虫、虱子很多,随处可见,空气也很污浊。一排是男人,一排是女人,中间是用白色且已经泛黄更生布遮着。
突然,远远地,所谓“特殊工人训练所”的一个小屋子里传来喧哗声。开始传来的是杂乱无序的声音,接着就是凄厉鞭打声和哀叫声,一阵紧似一阵。不用问,日本人在严刑拷打一名劳工。人们在睡梦中惊醒,小金枝睁开惺忪的眼睛,低声地问魏家栋:“日本人又打人了。”魏家栋一脸的惆怅,哀叹道:“是啊,据说这名劳工和另外一个人趁天黑伪军换岗之际,钻进了电网旁边的草丛里,在早已挖好的一条小沟里爬了出去,结果被日本宪兵发现,紧追不放,撵到了山里,当场刺死了他的同伴。他没有跑多远,被日本人抓住带了回来。唉……不知道日本人又怎么折腾了。”“我怕,这啥时候是个头啊!”小金枝的手紧紧攥着丈夫的胳膊,心里慌得很。
这时候,杨玉学带领几名伪军分别推开每个工棚的门大喊:“都给我起来,到平硐门口集合!”
平硐门口是矿区唯一相对平坦的地方,劳工们陆续来到了这里。黑田在十几名日本宪兵、伪军护送下,站在根电线杆下不远处。此刻,漆黑的夜空,云压得很低,且没有风,有些沉闷,闷热得使人的躯体黏黏的,透不过气来,烦躁不安。
那名逃跑的劳工嘴里被塞进了一块更生布,衣服被日本人剥光,从头到脚,浑身是伤,孤零零一丝不挂地被绑在电线杆子上。他艰难地转动一下头颅,从他呆滞的眼神中,已经告诉人们,那种凄惨的绝望。面色灰白,没有了一丝的血色,只有脸上和肌体的伤处能看到血的颜色。顾及黑田是女人,临时将劳工的隐私部位用一块布遮住。此时电线杆子点燃明亮的灯泡,引来众多蚊子、飞蛾等飞虫。蚊子盘旋成球,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黑压压的。仅十几分钟过去,那名劳工的身体被成群的蚊子吞没,死死地叮咬着躯体,落满了黑黝黝的、密密麻麻的一层蚊子,贪婪地吸吮着血液。蚊子们不喝足是不会罢休的,飞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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