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1 / 2）

 吴昊拖着脚步朝病房走去，医院洁白的墙面让他觉得一阵阵地晃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始终弥漫在整个空间内，考验着他的忍耐力。

这里是医院住院部的七楼，在这个医院中七楼象征着不幸。七楼的所有病房都是单人的，而其中的气氛也与其他楼层明显不同。先，地板被擦得很亮，房间也比其他病房宽敞很多。所有病房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日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射进屋内……但是，所有的窗户都只能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人类的头部是觉得没有办法用过这道缝隙的。

当然，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来到这里的。按照当初医生的说法，待在这里的病患通常是为了等待医疗技术的进步，同时也为了调养心理状态。也就是说，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患上了无法医治的病症的人。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吴昊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安慰人的套话——七楼只这所医院中唯一不进行治疗活动的地方。

这里只是等待生命燃尽的地方。

在这个与正常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吴昊孤寂地生活了整整九年。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人满怀希望地来到这里，然后安静地离开，吴昊已经对死亡感到麻木了。但是，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很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绝症地折磨下平静而又坚韧地活下去，但是，当半年多前，一位漂亮的姑娘被送进七楼的时候，所有人都猜到了原因。

七楼，除了绝症的患者，还会接待身患“持续性植物状态”的病人，也就是所谓的植物人——虽然那个女孩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能被称为植物人（需要连续昏迷12个月以上才算是正宗的植物人），但是，医院的设备确实没有办法检测到她脑部的正常活动。事实上，如果不是她仍旧有心跳与呼吸，而且脑部完好无损的话，医院甚至要认为她已经脑死亡了。

“吴昊！你刚刚做完检查，应该会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不是到处闲逛。”望着眼前天蓝色房门的吴昊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惊醒。他回头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身后的是七楼最年轻的护士小姐，与那些上了点年纪的老护士比起来，这个小护士显然更受病人的欢迎。不仅仅因为她很漂亮，还因为她的朝气总是让病人感到自己充满了活力。当然，吴昊是例外的，对于他来说，除了就年前与自己结下约定的那个人，其她女孩都没有办法影响他的情绪。

“快回去躺着，等会还要吃药。”护士小姐见吴昊一点反应都没有，再次出声催促起来。

看着护士小姐关心的神色，吴昊只觉得头疼无比。在这里住了整整九年，而护士小姐也在这里工作了四年有余，吴昊只要拿她对自己的态度和其他人稍微比较一下，就不难猜到这位小姐对自己的心意，但是他却对护士小姐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两个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的窘迫景况让吴昊很是尴尬。他再次叹了口气，恳求道：“岚晓，我就进去看看，很快就回去的。”

听见吴昊直接叫着自己的名字，岚晓脸红了红。她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女孩，因此听见自己的心上人“亲热”的称呼自己，心里就小小的甜蜜起来。只不过，当她想到吴昊这么称呼自己，完全是为了能够脱身去看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立刻感到一肚子的郁闷。

“不行！说什么现在都不行，快回去快回去！”岚晓板着脸，一边大声拒绝着，一边将吴昊向他的病房推去。身体虚弱的吴昊在力量上根本比不过健康的岚晓，只得焦急而又无计可施地看着自己渐渐远离那扇天蓝色的房门。

“是谁在外面？”突然，从那扇房门边的对话机上，传出一个细微而又沙哑的女声。吴昊突然愣住了，任岚晓怎么推也不再移动半分。

“是谁在外面？”对话机上再次传出那个声音，不过这次听上去显得稍微有了些中气，不像刚才那样，如同随时会被掐断一般。

这次连岚晓都听到了，她也呆呆地回头看着那扇房门，然后与吴昊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但是，让她又惊又气的是，平时动作总是慢吞吞的吴昊，这次居然跑得比她还快。一阵无力感泛了上来，她觉，自己四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数不清的暗示完全比不上一个九年没有见面的女孩。她忽然期待起来，想看看那个让吴昊如此专一的女孩是不是值得吴昊如此爱她。

“砰”地一声，天蓝色的房门被粗暴地打了开来。吴昊闯了进去，然后，他如同电影中的定格画面一般，呆站在原地不动了。在他身后的岚晓一个劲地想挤进去，却愣是没有办法让吴昊移动分毫。

芮芸做在床上，目光迷离地看着门口瘦弱的身影。她没有想到，刚刚醒来就见到了他，这个曾经让自己相思了整整九年，也让自己一度心碎的人。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再看看他身上的病服，芮芸突然都明白了。这是一个老套的情节，一个曾经让自己感动过无数次，也曾经让自己不屑过无数次的情节。她笑了起来，悲伤而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吴昊机械地迈动着脚步，缓缓走了进去。芮芸的笑容让他觉得放松，他知道，芮芸原谅自己了，原谅了自己对她的欺骗，原谅了自己的自私。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紧紧握住了芮芸干枯的右手。她的手是如此冰冷，而萎缩以后的肌肉让他感觉不到一点点弹性。吴昊心里抽搐了一下，眼神中带上了责备。

“又见面了。”芮芸“呼”地抽回了右手，语气平淡地说道。

吴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还好吗？”他呆呆地问道，问完之后不禁在心里骂着自己。也许是九年和正常世界没有交集的生活，让他的口舌也变得蠢笨起来。

“不怎么好。”芮芸笑了笑。

吴昊没有想好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地傻在那里。芮芸也不再看他，只是将目光放到窗外，眯起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

气氛尴尬而凝滞。岚晓觉得失望，眼前这个突然之间醒过来的女人似乎并不在意吴昊，这让她很气愤。她知道吴昊一直在想念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显然就是眼前这个一脸淡漠的讨厌家伙。她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进去，一把拉起了吴昊，嘴里喊着：“回去回去，回你的病房去。有什么好看的呀，现在是你吃药休息的时间，给我回去好好躺着！”

吴昊促不急防下被岚晓飞快地拖了出去。他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芮芸，却见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岚晓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呼……”吐出一口气，芮芸重新躺了下去。她现了，自己再次见到吴昊，却远没有自己曾经想象中那样的激动，反而觉得意兴阑珊。

“我改变得真厉害呀……”芮芸感慨了一下。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几乎时时刻刻都粘在他的身边，但现在呢？即使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唉……”悠长地叹息回荡在冷清地房间中。

……

对于芮芸的突然醒来，医院的医生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当初芮芸的症状实在罕见，甚至大部分专家都认为这个女孩醒转的可能性低于火星撞地球的概率。但是她却突然不声不响地醒过来了。于是，才醒过来不过一天的芮芸就被拉去做了不下二十种各种检测。坐着轮椅在医院的各个楼面来来去去的奔波让身体相当虚弱的芮芸大感吃不消，而干瘦的身体更是让她备受打击。如果不是现在完全没有力量自己站起来的话，她一定会立刻开始做恢复运动的。

在另一个世界中生的一切让芮芸很迷茫，她感觉那就像一个又长又真实的梦境，但是偏偏让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反而自己的世界让她没有什么真实感，似乎一切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一样。

“芮芸！”走廊上，从背后传来的喊声让负责芮芸的护士停下了轮椅。芮芸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两天来，吴昊无时不刻地想要和自己解释些什么。但是芮芸却并不想见她，她觉得尴尬。自从回来以后，她对爱情的感觉就变得很淡了，不仅仅是对吴昊，连对恩莱科感觉也不再向曾经那样炽烈了。现在，存在她心中的，只有一点淡淡地怀念和一丝抹不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