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好蛇(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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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度从未涉过河水,更谈不上习水性,只是眼瞪瞪地看着,不知该下不该下。文吉见他犹豫,一把将他推入水里。直吓得李平度一个劲地惊叫。不易平息下来,立在水里不敢往深处下。众人大笑。水云和两兄妹也已下来。李平度正想报复文吉,便向文吉走去。文吉早知其意,不等其靠近,梭子般地穿到河中,笑他胆小。李平度哪受得别人如此说他,只恨自己不能玩水,真想过去一口将文吉吃了。李平度想她有意点激自己,便反激道:“你休如此贫嘴!等你做了我老婆,看你还服不服我?”那文吉一个青春萌发的女孩,最经受不住这个,不禁双腮赤红,张口结舌,羞得难藏。众人此时又来笑她。开平见妹妹不好下台,说道:“文吉,我帮你教训这蛮小子。”说罢,将李平度拉入深处,把他淹个半死,见差不多,方将他推上去。李平度一个劲地咳嗽喘气。水云笑道:“李平度,你还是叫铁卵教你游水吧,等你学会了,看有谁还欺负你?”高戚禧游来,细心教他。天黑方散。高戚禧和水云拖着**的身子回家,又受了高发一顿骂。两人知他打高贵家人来收钱起,一直郁郁寡欢、心中愁闷。只得快快避开,免他再生气。水云一处悄问高戚禧:“你说家里能赚到那些钱么?”高戚禧听了,心中苦闷。发气道:“你别问我。”水云也不言语。高戚禧恐方才说话,委曲了她,续道:“云姐,要是我们种田的人不用交税欠债,那该多好啊!我们也用不着让人压着干活。”水云道:“自古都这样,你说的这些话,只是凭空臆想而已。”高戚禧道:“到时吃饭,我们劝劝父亲,让他心里好受些,每日这样子,还不会弄出病来?母亲的病刚好,见了父亲如此模样,我担心她又会发病。得一场病真可怕,治不起呀!我姐俩千万别生病!”水云道:“又说什么傻话,有病无病又是你能说得住?”

转眼又过一日,李平度已成峨眉四样绝艺,决意离往崆峒。这日一早,高戚禧、水云一同樊氏兄妹为他送行。走了一程,李平度道:“你们也不用送了,回去吧,倒误了你们的事!”文吉道:“不知你们走后,我们还能否重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若李公子心里还有我们,请收下我的手镯,和铁卵的弹弓。以防大了,不认识时,也好有个对证。”李平度道:“求之不得。没想到你还会说句书文!”文吉道:“你别小觑了我,我虽没读过书,书言也会讲几句的。”四人看李平度远去,方默默回来,所失之情,莫可言状,都寻忖:“高家庄从不缺人玩,为何只走了一个李平度,心中偏偏难受?就因他是外地人,还是他有非凡武艺?”

高戚禧、水云回至家,见高贵家的人正从屋里走出。两人入屋,水云道:“爹,他们又来收钱了?钱交了没有?”高发道:“钱没交齐。只把仁仔上次打来的狐皮当了。”高戚禧听说自己的狐皮交了高贵,虽觉可惜,但总算把债还了。父亲心里轻松踏实,家人便也高兴。高发续道:“明日割麦,你们把镰子寻来,磨一磨。”高戚禧早从房里寻来几把镰,和水云在磨石上,嚯嚯厮擦。开始还一本正经,见高发出去干活了,即你一拳我一脚,挥动镰刀,对打起来。杨氏见了道:“小心别弄伤脸!刺瞎了眼睛,看你们还会不会胡闹?”两人从来不怕母亲,知他不像父亲厉色。也不理喻,只顾玩得开心。偶尔水云让高戚禧刺到手皮,知严重了,方又正经磨镰刀。磨不了多久,又动起手来。这里高戚禧让水云反扣双手,水云问他是否服输,高戚禧倔强,水云扣得越紧。直把他搞得疼出泪来,口里不停“嗳哟”。杨氏又道:“水云轻点,会拧断臂的!”水云见差不多,方住手释他。高戚禧抖动几下手臂,斜眼望了她一会,只顾埋头磨镰刀,不说一句话,生半日的气。水云故做矜持,后见他仍不理自己,不知是否真弄疼了他,便靠近左一声仁弟弟,右一声仁弟弟地安慰。高戚禧心软了,只好*。次日割完麦,高发夫妇打扎好,扛捆麦回家。高戚禧、水云跟后头,因昨日生一场气,今日显得愈亲密。两个正搂着脖子,你亲一言,我爱一语,倾发初开窦情,说说笑笑的,便让前面夫妇两个听到了。杨氏转头,见他们两个似乎说爱,笑对高发道:“你看他们两个,昨日还打架,今日却又变得这么好。”高发回头望了一眼,也只笑一笑。杨氏道:“不知他们长大后,是怎样相亲相爱?到时还这样搂头抱颈的,倒把今日之事与他们讲了,他们岂不笑得合不拢嘴?”高发笑道:“到时他们卿卿我我,也不会让我们看见,大了就知道隐羞了。就只这时候,让人见了可爱。”杨氏道:“你说水云这孩子命也苦,非但跟我们受累,且也不知晓生她的父母系谁?我们以后要好好爱她。我看从小到大,你没给过她一个好笑相,我们的仁仔倒也罢了,水云却比不得他,何况又是个女孩!”高发怔凝,说道:“你倒提醒了我,还是你细心。若非仁儿福气,我们家哪能飞来这样一个乖巧俏丽的女孩儿?”高戚禧、水云见前面父母说话,就压低了声。水云静听一会,道:“他们在说你呢。”高戚禧道:“说我?说我什么?”水云道:“我听干爹说‘仁儿’。”高戚禧道:“废话,他们每日都要叫我几千声‘仁儿’。”水云道:“废话,我岂不知他们每日都要叫你几万声‘仁儿’?”两人乱说,又疯笑起来。

有诗曰:

蜜蜜依缠mian,有苦亦有甜。

贫资纵清纯,日后建家园。

且说高家庄这年小麦长势好,各佃农如意交了租债。谁知到了次年,运势极差,小麦歉收。众农知今年非比昔年,日子难熬了。不禁埋怨租子太重。恰逢高贵的下人又来收租。有人把值钱的都当了,合比昔年减半的麦粮,马虎凑合清租。那高发却傻了眼,半晌也找不出有余充当之物。几打手疑他不想交租,不断催逼。高发一时气来,没好气道:“等天下有钱人都死绝了,我再去交吧!”那些打手平素只知欺人,没人敢和他们冲撞,今见高发有怒,都鸡公似的竖眉倒目,霸气十足。一打手道:“高发,你敢和贵爷作对?”高发道:“这么重的租,如今谁担得起?有钱人太过分了!”姓周的道:“高爷对你们没什么不好,天下各处都如此,只怪苍天不恩。我知你们今年粮少,但这没法,我们也要过日子。”高发冷笑道:“你们吃些什么,我们吃些什么?你们穿得如何,我们又穿得如何?”一打手反笑道:“谁让你们是做田的,贵爷是掌地的呢?”高发无言,良久道:“列位在此等我下辈子交吧!”几人屋里吵着,外边已聚了好些庄里人。有帮高发的,有两不得罪说中间话的,也有讨好高贵一家的。高戚禧、水云原不在家,早出外疯玩去了。昨晚做了一夜的风筝。风筝做得不好看,乱七八糟、皱皱巴巴。虽如此,他们还是一早牵了线出去,趁一些秋风,空田里胡放。此时玩累了,躺田里看天呆神。忽见一娃子老远跑来,吁吁喘气道:“铁卵子,云儿姐姐,快回去罢,你爹和高贵家的在吵嘴呢!”水云忙拉高戚禧跑到家。但见几人正拿家里锄锹,往柱子上乱锄乱铲,母亲却倚墙上哭喊:“你们把这屋也拆了,倒也干干净净。”高戚禧跑去挡住。那打手一把将他拉开,骂道:“碍事的杂种,叫你老子交租,这破屋就给你留着。”高戚禧赶去,照他手上咬一口。让打手一脚踢了老远。又一顿臭骂,说高发养了狗种,会咬人。高发骂道:“你们主子家的崽儿更了不得,十七、八岁了,还尿床!高贵的小老婆还不是常偷底下男人?你们又有谁上过她的床?高贵的老子一大把年纪,常与婢女私通,且不知生了多少私生子,往外送了!”那些人见高发点他们主子家的丑事,都赶来推打恫吓。高发让一打手按倒在地,还让人胡踩一脚。又急又恼,便想与之拼命,爬起就往一人身上撞。那些人都颇会武艺,见高发扑来,紧闪一边。高发不防,一个趔趄,又倒在地上,头儿正碰锄刃,顿时头破血流,十分吓人。旁边庄里人都吓呆了,怔怔望着高发。一些与高发qing好之人急跑走寻大夫。可怜高发碰得头颅鲜血如注,昏死过去。高贵闻这边闹事,已赶了来。高戚禧、水云尤更惊恐,至高发身边推喊。杨氏拨开二人,撕破高发衣服,扯下一块,扎住伤头,伏其身上恸哭。一人领大夫来。那大夫诊诊脉,默默摇头。杨氏问大夫,大夫也无可奈何。一家人悲痛欲绝。杨氏也不想活,冲那黑脸打手乱打。黑脸打手见高发死了,虽不在意,却也让着些杨氏。谁知杨氏扭他不放,要死要活的。黑脸打手凶相毕露,将杨氏踹开骂道:“疯婆子,是你丈夫自找的,我又没打死他。”杨氏不休,又上来扭他。高贵问旁人怎回事,那厮道:“不交租,活找的。”有人讨好高贵,又告说,高发揭他家的短。高贵是最没心肠的人,又欺高发是外来的,闻听高发先时骂他,更兼一分恶意,悄下吩咐众打手:“把女人甩开,拿他家值钱的东西走人。”众打手便卖力往杨氏身上加拳脚,要往屋里取东西。杨氏一会推喊高发,一会搂打手的腿不放。打手们哪肯理她,只管拿东西。高贵发话道:“收一次租就这么罗嗦!早知道发儿不争气,我就不租他地了,让他离了高家庄,也免今日坏事。我劝高夫人还是带人走,我家地也不再租给你们了,到时若又闹成这样,谁肯甘心?”杨氏情急,一头撞柱子上,只听“咚”一声,柱子嗡嗡振动,杨氏早已软下,不省人事。高贵见杨氏活不了,私下叮嘱一浓须打手:“把他家女孩带去。”那浓须打手会意,拉水云道:“大人装死逃租债,我把你带去做婢女,就算租债清了。东西也留下,给你小弟,叫他好好干庄稼。我们东家会对他好的。”

众打手叫道:“高爷宽宏大量,不收地,已足够对他们好,况这女娃到了高爷家,不愁吃穿,分明是指给活路嘛!”水云只乱叫乱打,哭着不依。浓须打手便抢她走往高贵家。高戚禧想跑去拉住。早让一人踹开,丢下一句“不知好歹”跟去了。高戚禧爬起,又赶上拉人。打手又一脚。高戚禧早已心沉,也不顾疼痛,如此让打手踢了几次。这里高凉翼跑来,泪如雨下道:“仁仔,你就死心了。他们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仗有权势,我们这些人哪能得罪?快快回家。”高戚禧趴地上哭哑了。高凉翼只好拖他回去。一些农人都暗骂高贵一家皆系*,定遭天打雷劈!

高凉翼将高戚禧领至自家。秦氏闻听高发家出事,心疼高戚禧,搂着安慰,陪他哭泣。如此过了几日,高凉翼见高戚禧稍平静些,暗下与秦氏商议道:“我们家也是穷得老鼠偷不到米,五人算勉强不挨饿,再添一个仁仔,恐都过不下去。”秦氏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高凉翼道:“不是那个意思。现仁仔无依无靠的,我与你是要爱护他,但他在我们家,也要跟着挨饿。我想起仁仔在龙水湾有个姑爷。发儿的妹妹十三年前嫁到那里。他姑爷是个石匠,且收了许多徒弟,替别人盖房子,一年到头能挣到一些钱,比我们强得多,我们家三个娃,他们家两个娃,不如让仁仔放到他们家去,他们又是仁仔的正经亲戚!如此一来,岂不更好?”秦氏思索片时道:“想的是好,不知仁仔愿不愿住那儿去,他姑爷是否乐意留他?”高凉翼道:“仁仔愿不愿,不能随由他。只是他姑爷,看仁仔死了爹娘的份上,是否肯把他养大?等仁仔娶了媳妇,成了家,也不会再依靠他了,若有余力,对他姑爷的恩情,还会慢慢偿还。只是水云那姑娘,怎么……”高凉翼说到高戚禧娶媳妇,便想起水云,不禁眼中溢泪,哽着声说不出话。秦氏道:“我想他姑爷会同情他,到时你就带他到那里去,和他姑爷聊一聊。若日子久了,他姑爷真不想养他,就把仁儿接到我们家来,大家就一起挨饿,也痛快!”高凉翼道:“也无它法,明日就与仁仔说说,和他一块上龙水湾,也顺便看看水云。”秦氏道:“别看水云了,免得仁仔伤心!想想高贵一家子的嘴脸,就恶心,莫说还要往他家里去。但愿菩萨保佑水云平安,不要生事。”高凉翼道:“自仁仔到我们家来,哪日不伤心?让他见见水云姑娘,自己的爱姐姐,心里会踏实一些。”

翌早,夫妇将高戚禧叫到厅堂。高凉翼道:“仁仔呀,有些话与你说,若是说得不合你意,你只管说出来,不要闷肚里。昨日我与你奶娘说了一日,想把你送到你姑母姑爷家去,他们有点财,能把你养大。我们家也喂不饱你了,不要怪我们无情。你在姑爷家里要听话,乖一点,你姑爷才会喜欢。你看如何?”高戚禧只顾点头。秦氏打点包裹,搭高戚禧肩上道:“若你在那不好呆下去,就回来,我家的三个娃儿都爱和你玩哩!”说罢,又搂摸高戚禧。高戚禧抬头道:“干爹干娘放心,我会在那里听话的。”秦氏将高凉翼、高戚禧送到屋外,叮嘱一回,眼送他们去了。走到村头,见高贵屋舍,高凉翼道:“仁仔呀,去见见你的云姐姐,她在那儿想你哩。”说罢,拉高戚禧进高贵家。高凉翼见高戚禧横眉怒目,知他一腔怒火,便叮嘱平静。高凉翼说通了高贵,将高戚禧带到水云房里,自己走出来。两人见面哭一起,高戚禧道:“云姐,高贵他们没有对你怎样吧?”水云摇头,叫他不要担心。两人又诉说一会。高戚禧道:“云姐,等我以后挣了钱,会把你赎回来的。等着我!”说罢离开。水云只是拉高戚禧的手,不忍分离。反复几次,高戚禧才千难万难跑了出来,一面流泪,一面瞎奔。高凉翼只好追他。

高凉翼将高戚禧领至龙水湾,见了他姑爷李栋昆。并将高发如何遇灾,杨氏如何自短之事,与李栋昆夫妇讲了。高发之妹高瑜听说自己亲兄嫂死了,泣不成声。那李栋昆也洒了几把泪,铁乖乖一张嘴悲三伤四、卖情装好。高凉翼见他答应得好,虽不相信他的话,念及高瑜系高发亲妹,另有一番照料,却也放心将高戚禧留下。吃了几口茶,又叮嘱高戚禧一番,回去了。这里高瑜不甘兄嫂含冤受死,哭闹要往县衙告状。李栋昆胆小怕事,且劝道:“你兄嫂又非真让他们害死的,寻不出什么证据,况且当官的都是护有钱的,要告倒他们,难上加难。”高瑜也知斗不过有势人,还是没有告上。就此含辱受屈,姑且安慰高戚禧,借以宽心。

自高戚禧进了李栋昆家,那李栋昆开始还对高戚禧呵一声叫一声,假脸虚情,以讨好高瑜。日子久了,不由厌烦起来。那高瑜对高戚禧却真爱如一,承着李栋昆的脸色,才不至过分流露。高戚禧知李栋昆爱他不如从前,且有厌嫌之情。想及自身寄人篱下,又无他路,心中苦楚,只得忍受。偶想死去的爹娘,与锁囚的水云,只有暗中垂泪。高瑜见他时有发呆,知他痛苦,常苦口婆心地安慰,怕他跨了下去,只听他常说:“总有一日,把高贵一家都杀光。”说后不言不语,真不知又想些什么!

平日,高戚禧随李栋昆及几个徒儿出外干活,慢慢学会石艺。高戚禧埋头干活,很听话,李栋昆因此才不甚嫌他,比那些贪吃贪闲的游手徒儿们,倒也显得十中一个,与众不同。高瑜又在李栋昆耳边说些高戚禧好话,争些丈夫对侄子宠爱。日子过得无声无息,高戚禧不觉在李栋昆家呆了几日。日暮,高瑜晚炊,见盐用光,便打发高戚禧,买些盐来。高戚禧应去,一路默语:“我曾向云姐许诺,将她赎回,可整日跟姑爷干活,自己又得不到钱,该如何做呢?这钱又往何处挣去?”望着村中袅袅炊烟,甚感人生渺茫!所得之物十分遥远,不禁唉声叹气,愁肠百结。回神已到店铺,付了钱,要十斤盐。掌柜道:“小子,你这些钱只能买八斤,盐价涨了。”高戚禧便提了八斤盐回去,将盐价升涨之事与姑母高瑜讲了。恰李栋昆在一旁,听得高戚禧之语。夜晚,高戚禧已睡,忽觉尿急,动身上茅厕。见姑母房里灯亮,又仿佛听得姑母提自己乳名,回来便静立门侧,听房里讲话,但闻李栋昆道:“你不信我说的,那是自然。他是你亲哥的娃儿,少不得要护他,就是他真藏了钱,你也说他没藏。”又听姑母道:“仁仔是老实人,他父亲在世也是个老实人,仁仔的性情我还不知?况盐价有无升涨,明日去店铺,问声不就明了?”之后又听他们小吵。高戚禧心中悸动,默语:“原来姑爷疑我买盐瞒钱,怪不得饭前他那样怪怪地望我!”想毕轻叹一声,落魄回到床上。翌午,李栋昆做田回来,嘴带一丝笑,对高戚禧道:“这几日没活干,你在家呆着,喂喂鸡猪,外面割些草也行。我还要跑一下,看看哪家做房的,要得上我们?”高戚禧见他对自己有笑,想及昨夜房外所听,断是他已问了盐价,知自己没有瞒钱,故改态起来。高戚禧不禁苦笑,厌自己,也厌这世道!

没几日,李栋昆喜滋滋从外面回来,告诉高瑜,已寻得一大活。“吼狮岗一家有钱人要盖大房,说好让我带人,给他家砌石砌砖。”又对高戚禧道:“他家盖的房大,购的石头也大。明日扛石要辛苦一些,多卖力。难说那人家看眼里高兴,掏钱赏你哩!”高瑜接话道:“那些石头是否太重了?仁仔还是个孩子。”李栋昆道:“不碍事,他和徒儿们,两人扛一石,又非让一个人扛的。我看仁儿个儿小,力气不大,明日我就让一力气大的徒儿与他一起,也可轻松一些。”高瑜才放心。高戚禧却不屑栋昆之语,默语:“赏我钱于我有甚好处?还不是让你们收拿去?我又得不来一钱半文。整日跟着你,云姐恐永远也等不到我赎她。”想着水云,高戚禧不禁又犯愁,一人默默走开了。翌晨,李栋昆带着高戚禧及几个徒儿,往吼狮岗去。栋昆果然拣了一个气力大的徒儿与高戚禧搭合。并再三叮嘱,干活要勤快。众徒儿都应好了。已到那人家,栋昆与主人攀说一番,之后起工。那些徒儿们平素干起活来,总要催逼千百次,今日听师傅讲了些动耳的话,加之主人家有个风骚老婆,不断在人群中闹笑,这次干活,真像是千日间聚足的精神,牛叫马嘶,十分卖力。那事主见他们做工攒劲,也神气正经地*。好像有了他们,还怕这房屋做得不牢实?一时看得高兴,说道:“我和你们师傅讲好了,只要你们做得好,我心里高兴,就给你们赏钱。你们得好好干。”众徒儿正巴望不得他说这话,都前呼后应,极力奉承。高戚禧本厌有钱人,不喜事主的老婆面前卖疯卖骚,更不喜事主所讲,分明是贬嘲之意。心里反感,横竖真有赏钱,也无自己一份。于是不怎样干活,懒懒随别人动作。高戚禧一懈劲,脸色难看,事主很快看在眼里,不时地斜眼望他。李栋昆善察事主心态,忽见他不似先前那样神气叫喊,又细心观摩一会,知事主正为高戚禧消兴,不免心中切恨,圆着眼睛瞪高戚禧。哪知高戚禧毫无起应,也没看栋昆一眼。栋昆只好借故走近,私下叮嘱提悟。高戚禧无法,耍劲干活,栋昆才放心。但不多久,又见高戚禧心灰意懒。反复几次,高戚禧只是开始用劲,一会便又懒下,李栋昆也已好几次来他身边唠叨。至日暮散工,栋昆见事主没发下赏钱,料是高戚禧逆因,回家一直不乐,又火道:“他总是不讨人喜欢。”高瑜问谁不讨人喜欢。栋昆道:“还不是你的仁儿?”高瑜应道:“怎会呢?仁仔是很听话的。”李栋昆道:“听话?听话能赢得钱么?”高瑜道:“你与我讲讲怎么回事。我再和仁仔说一下,或许我能说通他。”李栋昆便把前面的事一五一十地与高瑜讲了。高瑜知李栋昆爱财,今日高戚禧损他财路,能不动他肝火?饭后,高瑜找得高戚禧,与高戚禧细说一番。高戚禧只好与她释明,自己力气不济。而将自己如何讨厌有钱人,如何讨厌事主夫妇之情一一掩隐。高瑜当真以为他身体弱,力气小。过去与栋昆说理。栋昆却不信高戚禧说的话。两个因此又吵起来。高戚禧一旁清清楚楚地听他们争吵,忽悔不该欺骗姑母。姑母常在姑爷面前护着自己,多少要陪付代价,真觉有点对不住她。自己沦落之人,有甚使姑爷不悦之处,应让自己应承,免得姑母再*心。想毕,走两人前道:“姑母、姑爷,你们别吵了,姑爷说得对,我不该扫事主的兴,大家因我一人才没了赏钱,是我偷懒,姑爷要打要骂,只朝我好了。”高瑜道:“仁仔,别扯谎,你定有什么事!你平常干活,从不偷懒的!”高戚禧只好说道:“我昨夜没睡好,今日有点困。”李栋昆道:“怎样?我说过他不是扛不起石头,你却总护着他,这下该信了吧?”高瑜道:“我是说他不偷懒,非有意损你财。方才他说的,你也听见了,你怎好意思动辄发火?”李栋昆道:“你也别和我吵,我和仁儿的工事,你以后少牵涉。”说罢,又对高戚禧道:“仁儿,此后你要好好睡觉,干活要出力,你记住了?”高瑜见李栋昆大动怒色,只得拉高戚禧道:“仁仔,向你姑爷道个歉,明日好好干活,天也晚了,快入房睡去。”高戚禧向李栋昆咕嘟几声,默默回房了。背后仍听姑爷指责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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