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篇 断梦残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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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难缀。晓来雨过,迷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秋正良站在飞来亭中,叹道:“只剩高墙深院,要在墙倒之前将花木移置别人的花圃方好。唉!”

五年前,秋府还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可秋夫人一离世,家业便坏了。秋正良并不会营运,亦不会持家,偌大一个家业三年便败光了。

昔日的千金秋如水在绣楼做女红。她已如此劳作一年有余了。只因家业凋零,长兄身染沉疴,请医抓药急需银两,为此甚至典当了娘亲的遗物。

“小姐——!老爷将书香、画影也卖了!”棋梦急奔上楼跪在地上哭道,“求小姐,不要卖掉棋梦。棋梦愿日夜劳作,只求能留下。”

秋如水的泪直往上涌,却硬是咽了下去,“棋梦,快起来!不会的,总要有人照顾兄长的啊!”

“真的吗?”棋梦像抓救命草一样抓住了秋如水的手臂。

秋如水点头应着。

棋梦忽的起身,“我去看看公子了。”转身下了楼。

秋如水知他去了,轻叹一声,“琴音、棋梦、书香、画影,本就虚若浮尘,是如水错了。”泪已双双滑落。

天渐渐暗了,秋如水凭窗而坐,继续绣着那荷塘、明月的丝帕……青石板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河旁的垂杨拖着烟与她的绣楼对望着……曾几何时,那小路、垂杨、流水、小桥曾是她的玩耍之地,依稀中仍有秋千在摇晃……“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啊——!”一不小心她刺到了手指,手不禁一松,那绣着荷塘夜色的丝帕便坠落了窗外……

邵夕平像往常一样从这条路上走过,他喜欢清幽,所以不走街市。他总是习惯边走边思量,所以不知走过多少次的青石板路,也从没注意过旁边的高墙、垂杨、流水、小桥……忽然觉得有什么落下来,他抬手一拂,一只未完工的丝帕落了地,他下意识的去看,荷塘、夜月、小荷……真是少见,带着几分凄清与愁苦……他不禁抬头望向物什的掉落方向,正见一女子,倾身窗外,容颜惊异,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脸胜荷花……她便轻扬嘴角,送她一笑。

姑娘慌忙关闭了窗子。

邵夕平拾起丝帕,继续走自己的路,心却留在了那儿。

棋梦终究被卖了,换了秋若天三日的药费。

偌大一个秋府,只剩下三个秋姓的人了。

不久,如水便依父命嫁人了。没有多少陪送的妆奁,却有着极大地排场。轿中的新娘子很平静,没有因离开父兄而流泪,没有因嫁入富户而欣喜,更没有想夫家的聘礼能维持父兄几日的生活……她只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礼节都结束了,她坐在了床边,等待她的夫君。

门外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都去吧!每人到账房领银十两,酒一坛。”沉沉的脚步声到门口停下了,随着开门声,一阵冷风吹来。

秋如水只觉一个寒战,有种惧怕,仿佛自己会被吃掉,她闭上了眼。而她的夫君已近了前,并挑起了盖头,“看着我!”他命令道。

秋如水却不自觉地将头低的更低。

他用拇指顶起了如水的下巴,“从今夜起,你不再是秋府小姐,而是邵府夫人了。”

秋如水只觉一股阴冷由耳贯入,直侵心头,不禁一个冷战,却看见一个浅浅的似曾相识的微笑。

他们就这样成了夫妻。邵夕平还是像往常一样四处奔走,一月只有七、八日陪如水。而如水从不过问,只是闲暇时做女红、弹琴、读书罢了。

琴音、棋梦、书香、画影也又回到了自己身旁,如水很知足,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如水,我不能时常在家陪你,你怨我吗?”

秋如水轻轻摇了摇头,低头摆弄丝帕。

邵夕平怜爱地揉着如水的眉间,似叹息地问,“春风为何吹不展你的眉呢?”他亲昵地吻了吻。

日子已天天地过,平静却不平淡,温馨中是清甜,永远不会腻的甜。

这天,从不醉酒的邵夕平喝得烂醉如泥被人送了回来。躺在床上,忽然抓住如水的手问,“如水,我死了,你是守寡,还是改嫁?”

秋如水只道那是醉话,并没理睬,伺候他睡下了。

秋如水像往常一样,进了晓春园。不免看见今日花已非昨日红,一夜风雨,一地落花,将春断送近半,“注定的凋零,一时的香艳,不免让佳人客垂泪相看,春易逝,不知去向,无计相留。红颜亦如这春中之花,只有三两日的梦而已啊!”思及此,不免又落下泪来。

“少夫人!您在这儿太久了,少爷会骂我们的!”丫头的喊声,让失神的如水忙拭去了泪水。她迈步向摇月亭而来。

摇月亭是个六角亭,凌驾于十亩荷花荡上。朱栏花槛,翠幔纱窗。水花墙上开什锦窗,夜间燃灯,映入水中,水月与灯在清风、碧波间摇曳,所以名曰摇月亭。亭中一支古琴,置于几上,它是如水闲时的消遣。

如今是春日,没有芰荷浮萍,只有烟雾弥漫,落花随水而去,柔柔缓缓……绿意爬上枝头不久,远处的寒烟渚已被落花残香包裹……如水轻拈丝弦,如啼莺送春,细语氤氲……渐渐的丝雨伴花而落,香气弥漫,陡转刚硬“嘡”一声,弦断了……如水的泪落在琴上,“肯将心事诉于琴,弦先断,泪成线。”

“小姐,你别老是哭!少爷对你很好的为什么你——”书香至今仍不习惯称如水为“少夫人。”

画影忙替秋如水拭了泪。

“对啊!琴坏了,再买一张就好了!”棋梦道。

这厢四人正在劝秋如水,忽听外边急急地问,“如水,怎么了?”人已近了亭子。

原来邵夕平邀苏怀远来家,依旧让他住在寒烟渚,两人便相携来此,不免听见了琴声、劝语。

“哥哥,怎么不早说一声!”苏怀远自亭外埋怨道,“兄弟先退了。”说着转身便走。

“不妨!你嫂嫂,难道你会夺我之妻?”邵夕平忙回身拉住苏怀远,另一只手撩起了纱,“如水。”

“我倒情愿住在老夫人那儿!”苏怀远不情愿地进了亭子,“嫂嫂,失礼了。”

秋如水怔了一下,看着邵夕平。

邵夕平转脸看着苏怀远道,“如水,这是苏家公子,苏怀远。苏家与邵家世代交好,并不避嫌的。而且怀远对琴、棋、书、画都极有研究,明日让他帮忙弄张更好的琴。”

秋如水勉强应了一声,“叔叔,请坐!让您见笑了!”

苏怀远这才看清秋如水的容颜,不施朱粉貌自丽,如夏初之荷,清丽却不妖娆,有出尘之姿,绝世之神采……只是凄怨仿佛多了些,那眉目因刚刚的泪而更惹人怜惜——!

秋如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忙转身下了亭子。

苏怀远自觉失态,忙收回眼神坐下了。

邵夕平轻笑着问,“怎么了?你可一向是‘乱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什么女子会入你的眼?”

“嫂嫂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大家闺秀的性情,总觉得哥哥喜欢的人应该没有那种愁怨凝结在眉间!”苏怀远轻声说,“我们还是说说这些年未见的趣事吧!”

邵夕平一笑,“你呢?听说要娶郡主了。”

“我会吗?”

“呵呵——!”邵夕平轻笑着,用几近愤怒的语气说,“既高傲,又刁蛮,不会持家不说,决不允许我纳妾,总要低头哈腰,好像低了几等似的。那种人绝对不要。”

“哥哥也会取笑人了。”苏怀远轻语,随后笑了,“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也是,以你的性子,绝对不会屈服。”邵夕平起身给苏怀远斟了杯茶,“你啊,才是该娶个才貌双全,性情率真,又可以为你分忧解愁的千金小姐。可是人无完人,太难找了。”此时酒菜已摆齐了。

苏怀远笑了,“谁说难找,遍地都是,只是我不想娶妻罢了。你该不是受了我娘的命来劝我吧!”

“说实话,我还真是受到了书信呢!”邵夕平笑语。

两人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直饮到日落西山。日暮时分,两人都有些醉了,便相携去了寒烟渚。

第二日,邵夕平与苏怀远醒来便相对笑了。

“就像儿时一样,两人睡在地上,都生病了。如今应该不会吧!”邵夕平笑语。

“结果,挨了罚。如今,也不会有人罚了。”苏怀远接着道。

邵夕平起身说,“我今天要去广元第一布庄,怎么苏公子不去吗?”

“哥哥又拿我取笑了。”苏怀远不乐意的说,“我啊,是来散心的。今天出门给老夫人置办点东西,也帮嫂嫂物色一下琴。”

“好吧!午饭在老地方。”邵夕平整理着衣衫,说,“所以,你要尽快,否则可不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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