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相逢应不识（1 / 2）

 红婆娘是只红色的手。</p>

它领着苏真走向洞穴深处，并推开了尽头的石门。</p>

石门之后是片广阔的大湖。</p>

弥漫的雾气模糊了湖的边界，它看上去与地面相连，只是质地更加柔软，风吹过时会泛起丝绸质感的浪花。</p>

苏真走到湖边，低头望向水面。</p>

心脏忽地收紧。</p>

水中，一个青臂无面，瞳若金丹的恶鬼正与他对视，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肩膀却被那只红手按住。</p>

红手想要替他脱衣裳，苏真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连忙将其摁住，说：</p>

“我自己来！”</p>

苏真再向水中望去时，倒立水中的妖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发的少女。</p>

少女长发凌乱，风尘仆仆，唯有眼眸澄澈如洗。</p>

这真是一双清冷的眼睛，任何的愤怒与抗拒显现其中，都会散作最微不足道的涟漪。</p>

苏真开始拆解自己的衣裳。</p>

外裳哗然坠地，内衬如叶飘零，衣带轻若落雪。</p>

苏真的视线再投向水面时，心与湖上之雾一并凝住。</p>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赤裸的少女，她倒映在水中，苗条婀娜，容颜柔弱，像一道诱人的咒语。</p>

他自然而然地走入了缫池，走向了水波摇晃的影子，四起的涟漪中，他的身躯与影子融为一体。</p>

他也如梦初醒般感受到了湖水刺骨的寒冷，寒意像是绵密的针，带来的麻痹感让他无法挥动四肢。</p>

他以为自己要溺水了，可奇怪的是，等水没过脖颈后，他的身体就没再下沉。</p>

苏真慢慢适应了水的冰冷，暖意从他体内涌动出来，让四肢重新活络，他撩起湖水，擦洗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像在洗涤一匹雪腻顺滑的丝绸。</p>

清洗完毕后，一切浊重似都消失不见，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p>

红色的手再度出现，带来了一身素色的衣裙。</p>

衣裙裁剪得体，极好地熨帖着身躯，他穿好衣裳，回眸望去，水中背影秀挺，湿漉漉的酒红长发正披在肩背上，洇出一片湿湿的冷色。</p>

“小丫头，感觉怎么样？”</p>

回到洞窟，苗母姥姥直勾勾地盯着他。</p>

“缫池的水真是奇妙，沐浴之后竟有脱胎换骨之感。”苏真如实说。</p>

“我是问你衣服如何。”</p>

苗母姥姥叹了口气，说：“缫池是所有裁缝的归去之处，神妙无需多言。”</p>

“姥姥缝得极好，像是精心裁量过的一样，挑不出半点毛病。”苏真说。</p>

“看来这么多年，我的技艺没有衰退太多啊。”苗母姥姥欣慰地说。</p>

她似乎很久没这么累过了，喜色一闪而过后，立刻被疲惫取代。</p>

石台旁的烛火一根接着一根熄灭，苗母姥姥说要休息，让白猫送客。</p>

苏真离开洞穴。</p>

映入视线的草浪里，封花正在等她，独脚而立的身影像个孤单的草人。</p>

昨夜，是她背苏真前来就医的。</p>

封花上上下下打量苏真，说：“真漂亮啊，看来那位婆婆对你很好。”</p>

“她教我修炼了魂术，还为我缝了新衣。”苏真说。</p>

“真是奇怪，我听医师说，这位姥姥性情古怪，医术虽然高明但通常只治一半，给人从死神那拉回半截身子，把命吊住就算了事，怎么偏偏对你这么好？”封花问。</p>

“兴许是因为太巫身？”</p>

苏真想不到别的解释。</p>

跳过溪水间的石头，两个人偶一样的童子正在等待。</p>

回去的路上，雾气正浓。</p>

走着走着，苏真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呼喊某个名字，循声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瞎眼的妇人在地上爬行，手不断摸索着什么。</p>

在她面前不远处，一个男孩直挺挺地固定在木头架子上，上半身还有血肉，下半身已变成了蚕茧一样臃肿的东西，泡在滚烫的沸水里。</p>

年轻的裁缝正有条不紊地将丝条从他身上抽出，绕在一截木筒子上。</p>

小男孩努力对爬向他的母亲伸出手手臂，大喊：“娘，你别急，我还没变成料子呢，你摸摸看，我的手是软的。”</p>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