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鹦鹉话别（1 / 2）

 诅咒一旦开始发作，就不会停下。</p>

接下来的几天，诅咒飞速恶化，不断蚕食封花的血肉，起初只是大腿，后来手臂、腰肢、胸脯都出现了类似的创伤，它们像是有毒的孢子，在少女柔软的身躯上扩散，细密的丝麻取代了血肉，从创口处冒出来。</p>

只剩那只假腿纤尘不染，维持着细腻白皙。</p>

古代有种酷刑叫剥皮萱草，此时的封花活像一个受了刑罚后奄奄一息之人，但她的脸上并没有痛苦。</p>

“听说泥象山的道士们死前都很平静，我不是道士，但也不弱于他们。”封花说。</p>

在进入老匠所时，她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的心很平静，前日的眼泪只是个小插曲，就像把石子丢到湖泊里，可以激起短暂的波纹，却无法动摇湖面亘古的宁静。</p>

这也是她作为老师，给苏真树立的榜样。</p>

是的，封花即便难以动弹，依旧履行着老师的职责，还在给苏真上课。</p>

高手临死之前都会将绝学传承下去。</p>

可封花太过年轻，一生学的都是现成的技艺，思前想后……</p>

“我教你一刀。”封花突然说。</p>

这是她自创的刀术，刺杀陆绮时使用过，并为陆绮所称赞。</p>

这一刀在招式上并无特别之处，但它有一个特点，没有杀气。</p>

出刀之时，人必须摒弃杀人的念头，将正在做的事想象成其他，或是摘取一滴露珠，或是拍落一枚棋子。</p>

一丝一毫的杀念流露都会让这一刀失败。</p>

苏真按照封花教授的方法尝试了很久，始终不得其法。</p>

这刀术说来也不算难，简而言之就是出神，对于出神这事，他在数学课上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可在战斗中出神……</p>

刀术与杀念相伴相生，如何能够收束？</p>

“也罢，你还未真正杀过人，等哪天，你杀人杀到麻木，兴许就无师自通了。”</p>

封花主动放弃，余下练习刀术的时间，她都用来讲述故事。</p>

她自己的故事。</p>

其中大都是杀人的故事，她给苏真讲述她杀人的经历，事无巨细，并与他一起剖析这些行动中成功与失败的部分。</p>

杀人有很多窍门，生死之间磨砺出的经验难以书写成文，只好用口述的方式传授。</p>

这是她的最后一课，讲的毫无保留。</p>

封花明明也才十九岁左右，眼眸中却全然看不见少女该有的稚气。</p>

苏真眼睁睁地看着她步入死亡，心中的痛苦难以明言，他想起了守在病床边，看母亲在病痛折磨下日渐憔悴的日子，这和那段时光又不一样，诅咒就像洪水猛兽，迅疾不可阻挡，封花所能守住的，只剩最后一点尊严。</p>

进入老匠所必死无疑。</p>

这是苏真早就知道的事情，前段日子艰苦的修炼让他无法分心，近日闲暇的时刻多了，悲伤也就不可避免地占据了心房。</p>

于是。</p>

除了听封花讲课，剩下的时间苏真都在修炼，用尽力气地修炼。</p>

他没有再练习魂术，也没再练习武功，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鹿斋缘的咒语中去。</p>

这是一道未解的咒语，同时，他也是唯一得到鹿斋缘真传的人，如果世上真有剧本，那编剧一定会把拯救封花的解药藏在这里，这是他唯一的、仅有的机会！</p>

他一定要把它找出来！</p>

可是，无论苏真尝试多少办法，付出多少努力，他都没能从中得到任何的反馈。</p>

这本秘籍就像是一头憨傻的牛，听着主人天花乱坠的癫狂琴声，无动于衷，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p>

到后来，苏真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努力，还是逃避，他开始怀疑，怀疑这样努力的修行，是否只是在麻痹自己，麻痹心中那份早已深信不疑的绝望。</p>

想到这里，他更加痛苦。</p>

老君熄灭的黄昏，他无数次向余月询问拯救封花的办法，余月始终不作回答，只让他节哀。</p>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感，就像个活了千万年的魔鬼，比谁都要冷漠残忍。</p>

疲惫不堪的苏真在自家的电脑前醒来。</p>

电脑上正播放着绿野仙踪的电影。</p>

电影已至尾声，多萝西在床上醒来，发现奇幻的经历只是一场梦。</p>

苏真木然地看完了它。</p>

之后，他鬼使神差般打开搜索栏，输入：怎么消除老匠所的诅咒。</p>

网页表示找不到答案，并弹出了很多医院的广告，广告里的白大褂们抱着双臂，脸上洋溢着包治百病的自信微笑。苏真木然地看着他们，也露出了苦笑。</p>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黯淡，盈天的霞光在窗帘上透出绯红，他坐在椅子上，心如冷灰，只觉得世界好不真实，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