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身在地狱(2 / 2)
原来,滂沱泥淖,早已泥足深陷。
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予了他一场大雪纷飞、红杏零碾的噩梦。予他、予她,皆是一场噩梦。
差别只在,他在这一场噩梦中悚然幡悟。而她,却在这一场噩梦中永殇不醒。
心中怀揣着罪恶的人,现实中面目却是如此的洁若冰雪,笑若春风,用最完美的容颜以及情意掩盖着自己内心里已经溃烂至无地的丑陋真相。
他万分厌恶着自己,却在她清亮澄澈的噙住笑意的眼眸中,清晰地瞥见了自己那一张容色倾绝的面容,被她以倾慕的姿态凝注着,那一双眼睛深处掩埋着似隐藏在冰山下的火焰般的渴望与眷恋。
雪灵染心底里泛起一丝罪恶与欣然,更欣慰的是自己还能够被她喜欢着这一张容颜;这一双手;这一把嗓音;甚至于是他这一个人。
欣喜着,她还是喜欢他的。
她有些讶异于他的激动,一无所知地一如往昔般略带调侃地道:“你放心,寡人也不想当那大猪蹄子和狗子。”
对于“大猪蹄子”和“狗子”这两个名词的含义,他已经明白了。兴许她以前跟他曾解释过,但那时他不曾细心地记住,但如今已牢牢地记住了。
此刻,雪灵染却是凝出了最柔情似水的笑意,俯身将她抱住,在耳边轻之又轻地用着最温柔的音色道:“纵使你是大猪蹄子和狗子,我也绝不会嫌弃你的。”
不其然地,凤墨影怔了一怔,在他的脸颊蹭了蹭,吃吃地肆无忌惮地低笑起来,道:“你可知我说两个词的真正意思?这两个词可不是好吃的,它们很残暴、很凶狠,让人尸骨无存、心内滴血。”
雪灵染脸颊上碾出雪光般的笑意,气息温暖地喷薄在她的耳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仅是知道,还曾经切身地体会过,演绎过,在这里,相信已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和明白这两个词的涵义。
谢谢,还能这样的拥抱着你,还能这样温情以对的说话。
她便是他身在地狱里的一把火焰,明艳而璀璨。
“茶,要凉了。”凤墨影忽然道。
雪灵染微微一顿,才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臂,放开了怀抱,低头望着她露出了笑颜。
凤墨影却垂下了眉睫,有些回避他的目光地转眼看向了矮案上的茶汤。
心中想着,再任由他抱下去,她就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虽然是暂时还不能坚定地相信这个人对自己的这一腔情意是千真万切,如今还未到不容置疑的地步,但是不妨碍身体对于美好的本能反应,何况这个人无论是颜值、声音、双手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挂。
她伸手去握起了茶盏,仍然是斜躺在湘妃椅上,就这个姿势将茶水移近干燥的唇边,缓缓地吞了几口下腹。
雪灵染默默地瞧住她,又将一只空杯斟满了茶汤,推过去她的面前。
凤墨影的眸光微移,落在那只修长的手挪过来的春茶上,脸色却是腾地有些泛红。
是被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惊着了?还是被对方这寓意不明的举动给堪破了她心中的绮念?
她思绪一乱,便被口中的茶水给呛着了,轻咳出声来。一只手横过黑色的矮案,拍抚在她的背上,动作轻柔至极。
凤墨影却是觉得那只手抚过的背部如烙火般炽烫,一下又一下地挑逗着她此刻有些敏感脆弱的神经。只得似一只偶尔卧于主人怀里的白狐狸般一动也不动地蜷曲着身子佯作温驯,谁又知道,其实她心里此刻蛰伏着的却是一只刨爪嗥嗷的烈兽?
她眼帘上撩乜斜于他,乌瞳如漆,里头炙热与清冷交织倒影中的,却是他坐于茶香之间,青衣流芳,恍然是高山之巅、月华之下,沐风浴雪的仙人。
偏偏那一双清隽如画、棱角精致的眉目低回,眼尾含波,颜色饱满的双唇更是噙住了杏影桃溪。
既能让人留恋不已、心醉神迷;却又让人不敢亵渎、供若神明。
大抵能被她理解为别人给当作心中珍藏的白月光、胸前铭记的朱砂痣的,就属于他这一类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中亦似有一丝渴望在抬头。如春芽破土,悄然萌动,浅绿在增长,一只蜗牛破出黑暗的泥土,从薄透的壳里怯生生地露出了短小而孱弱的触角,试探着那一片未曾知晓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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