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逆文臣的命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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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零二年六月十三日,谷王朱穗、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迎入燕王,南京陷落。$-$作为朱棣入城后公布的二十九名左逆文臣之一,建文帝时期的户部侍郎卓敬很快就被关进了诏狱。这座监狱虽然修建得结实,但几十年风剥雨蚀,也已显得破旧不堪了。高大灰暗的墙壁,檐间蛛网密布,雀粪斑斑,高墙上筑有了望堡和巡道,看去阴森森的。

象卓敬这样的犯人吉凶不定,或许会被杀掉,但也有可能会是囚一段时间又赦了,更何况即将登基的燕王曾有意无意地表示过很欣赏他的才华,所以卓敬入狱后倒也没受什么罪。

这天快中午的时候,两名狱卒恭恭敬敬地将卓敬请出牢房,将他带入一个大厅。步入大厅的时候,卓敬颇为奇怪。大厅里摆放着三桌酒席,而客人大多都是朱棣入城后先后公布的左逆文臣,礼部尚书陈迪、文学博士方孝孺、御史大夫练子宁、大理少卿胡闰、寺丞邹瑾、户部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暴昭、吏部侍郎毛泰亨、给事中陈继之、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宋人府经历宋徵、修撰王叔英、户部主事巨敬……奇怪的是,燕王的席谋士道衍和尚和御史大夫景清也在这里。他们俩一个是燕王的席谋士,另一个是向燕王投降的无耻家伙,所谓道不同,不与为谋,他们俩怎么也在这里呢?

卓敬略一沉吟,然后便昂挺胸走到景清旁边坐下,向他质问道:“今天是吹什么风,把这位‘言不顾行,贪生怕死’的景大人吹到这里来了?”

景清漠然看了卓敬一眼,对他的挑衅毫无反应。

道衍咳嗽一声。“人都到齐了,开席吧。”

说完,道衍便自顾自地吃起来。他那副模样,好象只是到酒楼吃顿饭,而旁边的众人只是酒楼中素不相识的食客而已。

众人之中,有表里如一的真君子,遵循食不语的古训,吃饭就吃饭,旁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管;有些人却只是一股气撑着,表面上不露怯,内心却犹如猫挠一般;还有一些人修养又差一些,满腹关心自己的命运,但因为文人脸面的关系,天塌下来也必须讲究个“从容潇洒”,万事都不能带出猴急相,只好耐着性子故作潇洒地东扯西拉,谈天说地,却还要想方设法将话题引到他们所关心的事上——心里头这份折磨,简直没办法形容。

道衍基本上不说话,偶尔开口,只是劝方孝孺吃菜喝酒。景清的话也不多,但是从他的话里行间,旁人却听出点不寻常的东西来——昨天朱棣请方孝孺拟即位诏书,期间似乎生了什么奇异的事。

于是,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孝孺的身上。

方孝孺一脸的麻木,但是熟悉的人却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绝望和痛苦。不由地,众人开始向方孝孺追问昨天到底生了什么事。然而不管众人怎么追问,方孝孺却咬紧牙关一言不。最后,大家终于从景清的口里得知了昨天生的奇事。

震惊过后,众人连忙向方孝孺求证,方孝孺仍然紧闭着嘴,不过,从他那惨白的脸色可以看出,景清所讲述的事多半是真的。

于是,酒桌上渐渐没了声响,众人都默默想起自己的心事来。

这时,道衍放下酒杯和筷子,抹抹嘴,说道:“我代陛下问诸位一句:诸位愿降否?”

刑部尚书暴昭冷哼一声:“我等受先帝大恩,所谓一女不嫁二夫,忠臣如何能事二主?”

道衍看了暴昭一眼,正待说些什么,却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众人顺着道衍的目光往门口望去,却现燕王朱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如果不是刚刚听说了朱棣强令方孝孺拟即位诏书时所生的异常天象,这里多数人看到朱棣都会破口大骂。然而,这个时代的人总喜欢将天命和天象联系起来,而闻名天下、性格刚烈的大儒此刻神不守舍的表情又给他们造成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所以,他们现在也有点拿不准朱棣究竟是不是天命所归了。

不约而同地,大家均保持了沉默。

朱棣居中坐了下去,接过随堂太监黄俨捧过的茶品了一口,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一笑。

“你是以清俭知名的暴昭吧?你一开始是太祖皇帝的臣子,后来又侍奉建文皇帝,这算不算事二主呢?”

暴昭一窒,厉声反驳:“这如何能算事二主?”

朱棣轻轻一笑。“太祖是一,建文皇帝是二,如何不是事二主?”

说完后,朱棣不再理会暴昭,而是将视线移向前户部侍郎卓敬。

“卓敬,听说你秘密向建文皇帝上疏,说燕王朱棣雄才大略,智虑绝伦,所封北平又是形胜之地,士马精强,建议徙封南昌以便控制——我问你,你区区一个臣子,为何离间天家骨肉?”

卓敬放下筷子,冷冷一笑。“只可惜先帝没有采纳我的建议。”

朱棣摇摇头。“识时务为俊杰,你这个时候还惹朕生气,殊为不智。朕怜你博学多才,诗词宏丽,文章奇拔磊落,所以不忍处罚你。你应该知道管仲改事桓公、魏征改事太宗的事例,他们都成了传承千古的佳话……你何不仿效管仲、魏征?”

卓敬淡淡说道:“但求一死以见故君于地下!”

僧道衍走到朱棣身旁悄声建议:“陛下,如今虽然天下已定,但战场的硝烟尚未尘埃落地。如今楚王尚强,蜀王富盛,卓敬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有英雄才略。如果放过卓敬,他一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移檄诸王,声扬大义,据东南之饶,限长江之险,鼓舞豪杰,起兵作乱,那时候陛下即便想睡个安稳觉也未必能够。放过卓敬,岂不是养虎为患?”

朱棣知道僧道衍与卓敬有过节,所以将这些话当作耳旁风。卓敬有才华有名声不假,但道衍说得也太夸张了些。靖难之役持续了四年,在这四年里,有实力的王爷谁站在建文帝那边?建文帝活着的时候楚王、蜀王等人都只是老老实实地保持着中立,难道在建文帝失败之后反而会跳出来找死?

朱棣不是什么滥好人,即便没继承明成祖的记忆、知识,他也并非对封建社会皇位争夺的残酷性毫无所知。只不过,朱棣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实在做不出那么残暴的事——即便不搞株连只杀这些建文帝的死忠之臣,朱棣也不忍心。

这些可都是极为稀罕的忠臣啊!

当然,将这些人随随便便放了也是绝对不行的。不说这样会惹得忠于朱棣的大臣强烈反对,就事情本身而言,那些建文帝的死忠之臣被释放后未必会感恩待德,反倒是继续造反的可能性更大。虽说朱棣并不认为这些文臣能够推翻他的政权,不过,他们多少也能闹出一些麻烦。这种不利于国家稳定的事朱棣自然不会做。他只是不忍心大肆杀戮而已,并不是傻子。

这些人放是放不得的,杀呢,又不忍心。对于这个两难的问题,昨天朱棣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总算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据《明史》卷306记载:永乐元年,内官监李兴奉敕往劳暹罗国王;永乐元年(1403)九月,“遣中官马彬等使爪哇”;十月,又派内官尹庆往印度诏谕古里诸国……由此可见,在郑和下西海之前,明朝的航海能力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忍杀,又不能放,那就流放呗。

在中国,以前流放最远的地方是海南,但既然明朝的航海能力很强,那干脆将他们流放到海外去得了——顺便还可以搞搞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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