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话 变化与皇帝（1 / 2）

 醉仙楼甲字号赏灯雅间，易廷岚与卢光彦对饮共谈。</p>

自从当初诗会受辱与流言事件起，卢光彦便不怎么出门了。</p>

后来难得露脸几次，却还是和宁馨郡主一起。</p>

所以今日还是易廷岚自那件事之后，头一次见到卢光彦。</p>

“你是想说郭家的事情么？”听易廷岚感慨当初的四人行，卢光彦开口问道。</p>

“你不觉得，郭家的事情来得有些太过突然吗？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所有的人都铁了心的要置郭侍郎于死地。若说郭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偶然，我可不相信。”</p>

听着易廷岚这句话，卢光彦忽然笑了：</p>

“你既有此猜测，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祖父呢？我可听人说，当初在朝堂之上，我爹本是想护着郭侍郎的，可易相大人却开口应和西苑那位，这才连带着杨峰等人群起，一口咬死了郭芳。”</p>

见卢光彦这么说，易廷岚的脸色霎时变得不甚好看。</p>

对他来说，祖父是他最为敬重的人，他不允许有人这般编排自己的祖父，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兄弟。</p>

然而不待易廷岚说些什么，卢光彦已经笑着，自己接了自己的话：</p>

“当然，这事倒也不能怪易相。此次西南之乱起，相国大人亲自前往西南去见武清远，本就代表着陛下的态度。郭芳这般明目张胆的克扣军饷，无异于去打陛下和易相的脸，你祖父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慈悲。”</p>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郭芳自己贪得无厌，敢在如今这关节动手脚，也难怪陛下一点也不念往日的君臣情分。”</p>

看着面前一脸理所当然的卢光彦，易廷岚蹙着眉头若有所思。</p>

平心而论，卢光彦所说种种皆无错处，可不知怎得，他总觉得这些话，不应该从卢家公子口中吐出。</p>

毕竟谁人不知，上都四大公子当中，卢光彦与郭子君最为交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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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廷益是个惫懒却又毒舌的性子，再加上他易家嫡孙的出身，便注定了他绝对不会谄媚巴结任何人，所以他与卢光彦之间，虽交好，却也只是交好。</p>

而顾世宜乃翰林祭酒之孙，性子又绵软内向，可以说是四人当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若非卢光彦时时护着他，顾世宜怕是不知要受到郭子君怎样的欺负。</p>

但护着，便不代表交好——对于四公子之首的卢公子来说，他会在弱者受到欺凌的时候，随便说上两句劝阻的话缓和，却不会主动从根本上调解郭子君和顾世宜之间的矛盾，改善顾世宜在四人当中的处境。</p>

而反观他对郭子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p>

尽管卢光彦经常训斥郭子君的不当言行，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关系亲密到已经不避讳这些，待人周到的卢公子又哪里会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p>

相较于与易廷岚之间的相敬，和对顾世宜的关照，卢光彦对郭子君的嬉笑怒骂，已然超越客套与疏离，多了几分真实与热络。</p>

而郭子君平素对卢光彦，也可谓言听计从，崇拜有加。</p>

可在郭芳入狱之后，连带着郭家上下都被投进大牢，卢公子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入狱探望过这位友人。</p>

早先易廷岚以为卢光彦是因为脸上的伤势不愿露面，可后来卢公子与宁馨郡主在上都招摇数次，却依旧没有去看过这位昔日好友。</p>

前些日子，眼见府衙休沐，易廷岚正好去大理寺拜访易相的门生，顺道便想起郭子君尚在牢狱，所以便借着机会去探望了一番。</p>

曾经的富贵公子哥在狱中已经被磋磨得不成人样，可在见到易廷岚的那一瞬，还是眼中绽放光芒，开口第一句便问光彦在何处。</p>

易廷岚平素虽然喜欢补刀又毒舌，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没法狠下心来说出实情，甚至还得扯谎骗郭子君，卢光彦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牢狱又只放行一人，所以大家才让他代表兄弟几个来探望。</p>

出了牢狱之后，易廷岚头一次觉得以往嚣张跋扈的郭子君有些许可怜。</p>

尤其是在如今他旁敲侧击提说起四人的情况下，卢光彦第一反应不是对好兄弟的关切，而是对郭家作壁上观的评置。</p>

直到此刻，卢光彦话里话外都没有一句提到郭子君。</p>

易廷岚不由有些心寒。</p>

如果卢光彦对四人之中最交好的郭子君尚且如此冷漠，那么对自己，对顾世宜又是如何呢？</p>

“郭家的事情且不论，倒是顾世宜今儿个也没瞧见。”说着易廷岚张望几眼，“我瞧着这小子也不大像不守约的人啊，怎么现在还没过来？”</p>

卢光彦吹了吹杯中茶：“他不会来的。”</p>

“不会来？”易廷岚一愣，“这是怎么一回事？”</p>

“我没有给他递帖子。”</p>

卢光彦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易廷岚却听得不可置信，“咱们不是约好了每年除夕灯会都要一聚的么？”</p>

“那是以前。”</p>

“现在又如何？郭子君出了事，可顾世宜却与你我一样。”</p>

“别告诉你看不出来顾世宜对宁馨的心思。”</p>

卢光彦将茶盏放下，“我与宁馨如今有婚约在身，若我请了他，今夜这灯会没人能够开怀。”</p>

易廷岚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似无法辩驳。</p>

猛灌下一杯酒，他忽觉以往的上都四大公子，好像再回不到过去。</p>

眼前的卢光彦，也不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p>

口中的酒水没了滋味，楼下结彩的花灯好似也无聊起来。</p>

就在这时，雅间被人敲响。</p>

一听外面说话的是卢云的声音，卢光彦当即让人进来。</p>

见易廷岚仍在，卢云遂行至卢光彦身边，竖掌趴在卢光彦耳朵边上说了起来。</p>

易廷岚并不知道卢云说了什么，但见卢云开口之后，卢光彦面色霎变，他便知道怕不是什么好事。</p>

宴席无趣，人亦没了乐子，易廷岚正待想理由辞别，忽听外间一道锣声接着一道锣声响起，紧随其后，是一个接一个似回音无限的唱名之声：</p>

“陛下登阁！万民叩拜！——”</p>

锣声与唱名之声一出，霎时间天地之间一静。</p>

莫说外间百姓如何，便是雅间当中正在听卢云回禀的卢光彦也不由抬手，示意卢云暂且打住。</p>

行至窗边往下一瞧，卢公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沿街已经满满的分布着京畿卫的人马，相隔不到三尺便是一人，胆小的人已然在这样的阵仗中俯首跪拜起来。</p>

于是乎那些反映慢些后知后觉的人，在人群中便显得格外耀眼起来。</p>

也正因此，卢光彦瞧见了下方街道正中站着的那人。</p>

“陛下登阁！万民叩拜！——”</p>

传唱之声再次响起，那些还站着的人终于开始撩袍弯膝，包括卢光彦盯着的那人。</p>

看着那人健康无虞的样子，卢光彦忍不住一拳捶向窗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