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话 缘故与相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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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你给云山先生测算的那一签……可还记得？”</p>

周帝状似无意的问询，让老和尚神色一僵。</p>

也让他就此想起，前些日子那个与当年的云山先生一样，抽中无字签的少年来。</p>

是了，他好像还约了人今日来寺中，时间恰是丑时。</p>

而此刻……</p>

老和尚看着弦月的位置，心头一震。</p>

已经临近子时了。</p>

可如今陛下还在阁中。</p>

就在老和尚出神之际，周帝却是带着几分试探，又继续追问了一句：</p>

“怎么？这签文内容，可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p>

僧袍下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老和尚心中泛起波澜。</p>

怪道陛下今日一直在旁敲侧击云山先生之事，原来说一千道一万，最终目的竟是在那道签文。</p>

难道说，陛下已经知道，当初云山先生抽出的是那一根无字签？</p>

念头一出，释慧便自行否定。</p>

抽签之事，只有他与云山先生二人知晓。</p>

释慧虽与蒋云山往来不多，但却也知道云山先生向来有守信重诺的名声，况且签运事关个人命途，又如何会轻易告知他人？</p>

可如果不是云山先生所说，那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自己方才提到与云山先生相识的契机，让陛下联系到后来云山先生对他的看重而多思。</p>

想到这里，释慧心下稍安。</p>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签文的内容，他终究不能说。</p>

尽管面前的人是皇帝。</p>

尽管跟他测签求解的云山先生已经死了。</p>

尽管一个看不清命数的人，最终还是在年轻时便走到了生命的终途。</p>

但规矩终究是不能破的。</p>

当然，释慧也知道，他无法用这个理由来说服皇帝。</p>

对这个大周最尊贵的男人来说，他的存在就是规则，只要他想知道，便没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p>

既如此，那便只有……</p>

心念一转，老和尚不由蹙着眉头，似是在仔细回想着十几年前的古旧签文：</p>

“老僧依稀记得，蒋施主的那道签，好似是一枚上吉签。具体签词如何记不大清，但寓意却大抵是很好的。在那之后不出一年，蒋施主便承接了齐宫修补之事，后来更是成为名噪一时的工造大匠，承担起修建九层佛塔和摘星揽月阁的重担。”</p>

说完这话，老和尚带着歉意又道：</p>

“事情过去的有些久了，彼时蒋施主隐藏身份来寺求签，老僧只当常人，所以记得并不真切。还是后来受邀前往见证佛塔落成，这才依稀想起一些。但这么多年过去，有什么差漏也难说。”</p>

“不过陛下说起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僧。忆及我与云山先生之往来，受邀之前仅此一次，莫不是云山先生看老僧测算准确，所以生了还愿的心思，才对老和尚高看一眼？”</p>

周帝看着老和尚的神色，似在思量这话中到底几分真假。</p>

但奈何和尚面上疑惑之色逼真，倒让周帝有些不解起来。</p>

当年蒋云山传信与他，亲自点了慈恩寺的释慧老和尚主掌佛塔与摘星揽月阁，这才有了他后来将慈恩幸存之人留在皇寺的举动。</p>

他总以为释慧老和尚与蒋云山之间，或多或少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可他这么多年观察下来，再加上今日这般试探，老和尚好似当真对一切一无所知。</p>

君臣对视片刻之后，周帝忽而笑了起来：</p>

“若真是如此，大师赶明儿也给朕测上一签。”</p>

释慧闻言忙下拜行礼：</p>

“陛下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命数贵不可言，老和尚肉体凡胎，哪有这般窥探天命的能耐？”</p>

周帝伸手去搀扶和尚：</p>

“命数之事，朕向来不信。既然不信，测算自也不准，所以方才之言不过是与大师开个玩笑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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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周帝收回手，理了理袖子：</p>

“罢了，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宫了。等改日得了空，朕再来听大师讲法。”</p>

说着抬脚往来时的阶梯走去。</p>

释慧忙不迭跟上：“老僧送陛下。”</p>

随着二人下了楼阁，九层高台之上逐渐只剩夜风呜咽。</p>

穿窗而入的风卷起帐幔，吹动纱罩下的烛光，使得高台宴堂影影绰绰，莫名生出一种与神佛之地极不相符的阴冷鬼魅之感来。</p>

忽然，一只枯瘦的手缓缓探出，将先前被打开却不曾关上的窗户轻轻合拢。</p>

冬夜的冷风霎时被遮挡在外，连带着帐幔也逐渐安静垂坠。</p>

烛光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人影，灰衣灰袍，正是先前在八层出现过的哑僧。</p>

只是到了此刻，僧人面上先前那份惶恐与唯唯诺诺的不安早已不见，一直低垂着掩盖在兜帽下的脸此刻也随抬头而显露出来。</p>

面上大火灼烧过斑驳骇人的痕迹仍在，但若壮着胆子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那双眼睛却是惊人的漂亮惊艳。</p>

甚至在灯烛的映衬下，还隐隐可见瞳孔中浅浅淡淡的金色光晕。</p>

忽而，那僧人面上扭曲出一个诡诞的笑容，宛如低地狱罗刹，发出本不该由一名哑僧发出的粗嘎之声：</p>

“魏宁，你这是怕了吗？”</p>

极轻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出口便散，恍若未有。</p>

刚走到第三层的周帝陡然停下脚步，使得紧随其后的释慧大师差点撞了上去。</p>

“陛下？”释慧一愣。</p>

周帝没有答话，只蓦然抬首，从中空的旋阶往上瞧去。</p>

但入眼除却沉默不言的阶梯，再没有旁的物事。</p>

“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周帝问道。</p>

释慧微愣，转而了然：</p>

“是了，方才临走之际忘记关窗，许是穿窗而入的风声。九层高台的夜风，较之下面总归是大了些。不过有哑僧在，陛下倒也不必担忧。再不济等送陛下出了楼阁，老和尚再上去关窗便是。”</p>

待释慧说完这话，又过了几息，确定再无声响传来之后，周帝这才收回视线，缓了容色：</p>

“既如此，便麻烦大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