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满子 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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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鼓已经敲响,夜最深时。

水影躺在床上依然找不到睡意,回忆河流一样在脑海中流淌不已,强迫记忆的主人顺流而下,一点点重拾一些本以为能够忘却的东西。

第二次见花子夜说话的时间并不长,花子夜显得格外疲倦,在又一次陷入长长的静默之后正亲王拍手叫来侍从,命令说:“带少王傅大人去休息。”水影瞟了他一眼,后者说完又半仰起头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亲王殿下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她这样想着,这个男子一度极端靠近权利的巅峰,这么多年下来却没有什么改变,宛然还是十来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到爱纹镜身边不久,看到来请安的花子夜唯一的念头就是“果然是又漂亮又高雅的皇子,旁人说的一点不差……”

十余年后,这个即将踏入而立之年的男子依然是一个漂亮而高雅的亲王,淡漠权力,忠诚而柔顺。

相比较,自己变化的连自己都吃惊;也或者她其实也没有变,只不过被岁月将深藏的东西挖掘出来罢了。

花子夜有一次看着她忽然说:“本王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她笑了:“当时臣下还只是一个小宫女,亲王拜见先皇的时候臣大约站在某个架子旁边之类的,殿下怎能记得呢。”

“不是先皇带卿到母妃宫中的那次?”

“那时臣已经见过殿下十七八次了。”

她相信苏台皇族的人十之**都不会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尽管有些人为此捶胸顿足,深悔自己没有眼力,没有将一个“魅惑君王的女人”除在尚未萌芽之际。然而,她却能记得与绝大多数皇族和高官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尤其是女官长,当然,对于女官长她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数年后的重逢。

那时她到皇帝身边只有三四天,她已经知道这将成为自己人生的分界,竭尽全力的讨好君王,乖巧聪明的每每让皇帝赞许。那一天晚上因为家务事请了一旬假的女官长回宫前来向皇帝请安,她来上茶,与女官长目光一对,后者顿时变了脸色,也不管这是在君王面前,抬手指着她道:“陛下,这孩子可是叫水影?”

那一年她只有十岁,却已经被映秀殿的凄苦岁月磨练的远比年龄更成熟,听出声音里的怒气知道自己将有危险,拿着托盘退开五步垂首而立。

爱纹镜看看女官长笑道:“卿也记得这孩子,朕在莲宾那里见到非常喜欢将她留在身边。”

女官长面沉似水,低声道:“请陛下屏退众人。”

她说:“这孩子不能伺候陛下。”然后让她背对君王跪下,亲手解开她的衣衫,将三年前她亲手烙下的印记展露在君主面前。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原来就是这孩子,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啊……这孩子生的好可还比不上她的上一代。”

女官长低下头道:“陛下要怎么处置?陛下可怜她,就让她留在臣的身边吧。”

“朕很喜欢这孩子,不用改变什么了。”

那一刻她差一点哭出来,因为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

后来的日子女官长经常用警惕的眼光看她,那个时候她还年少,只懂得乖巧听话,时间长了看她的眼神温和起来。等到女官长重病她前去探望,当初拉着她的手将她带离故乡的人这一次又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两年下来,你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了,也该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离开爹娘来到后宫了吧?”

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的。”

“我不信。”

“哦?”

“奴婢不信巫蛊。”

“你不信么,那你说说当年千月素三桩毒誓一一应验,又是什么道理?”

那一年她十四岁,皇帝已经准备让她进阶,跟着文书官学了四年,几乎是赌上性命的勤学苦读。

“双龙崩,京师乱;流玉断,三年旱;这不过是天文罢了。虽然做不到千月素那样能预言三年旱灾,要看三五个月后有没有异常气候奴婢也能够。至于太子之死……《清渺王朝史》记载千月素精通天文、地理、医术、神巫之道。奴婢看来,这最后一项乃是虚的,前面才是真实。千月素既然精通医术,或许看出太子已经患了什么隐藏至深的病且病入膏肓,并非巫术杀人。”

女官长一阵咳嗽,她上去扶着,后者依在她手臂上缓缓道:“好孩子,你不信这些。圣上也不信,所以,你好好的忠诚于圣上。”

她低头道:“圣上对我恩重如山,水影身死难报。”随即望定她:“女官大人相信么?”

女官长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很久才道:“本官也是不信的。”

而今十余年光阴,从一个宫女经历了女官长的荣耀,然后在本该恬淡宁静的少王傅职位上又是多年。她常常想如果先皇能够再活十年,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虽然吸引力,却毫无价值。先皇去世后她知道自己四面楚歌,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献给了花子夜。说来这还是当年那些恨她恨到牙根痒痒的贵族皇室们给她的灵感,当年他们坚信她以色惑君,当年她没有这么做,或者说爱纹镜并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才重用她。当初的捕风捉影却让她想到了一百多年前流云错的故事,既然人人都认为她能“以色侍君”,可见容色惑人是个好法子,而她水影在众人心目中也有这个资本。

事实也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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