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飘萍 下(1 / 2)
七月中旬,卫简赋闲将近两年后官复原职,依然出任朝廷大司空,朝野上下都说卫家的灾星来看已经跑掉了。果然,卫简复职后没两天,秋水清正式通过春官审核出任卫家族长。一时间,卫家双喜临门,尽管对卫暗如去世的伤心依然环绕在许多人心中,卫家还是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宴会来庆祝,尤其是庆祝秋水清的继任。此外,由卫简做主,将跟随卫暗如多年,并与她生育有儿女的几个亲侍提为侧室,备具聘礼向各家补行下聘之礼。卫家这几个亲侍进门时间最短的也有十七年,直到这天总算有了一席之地,从此能受卫家后代的供养,安心的在卫家度过余生。
七月,秋官司刑玉藻前如愿以偿的又一次怀孕,白皖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刚从天官衙门出来,尚在和几个同僚边走边商议公务,家人跑过来对他说“夫人有喜了”,直把这位久经官场的三位高官惊得差点摔倒在地。略微清醒后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往外跑,若非家人阻挡就要在永宁城街上策马飞奔了。不但白皖惊喜交加不能自已,旁人听了也啧啧称奇。和他商谈公事的那几个人当时连声向白皖道喜,等这位殿上书记惊喜交加的离开,几个人互相看看连声说“书记大人居然能有这份福分,想不到啊,想不到……”玉藻前一边小女儿扯着衣袖,一边喜滋滋的盘算“这一次最好是个儿子,长得象皖……”。她在那里享尽家庭幸福的时候,她幼年时即相识的好友昭彤影却连成亲对象都没确定。好几次玉藻前都看不过去,对她说“再不成亲,开家立系都没后继人”,让后者狠狠给她个白眼。同样的,卫秋水清也没有成亲打算,在西城静选正式迎娶卫家公子后,这位永宁第一名门的继承人的婚姻问题越发惹眼。给秋水清说媒的人都快踏破卫家门槛,某次卫简父女俩到西城家看望那位刚出阁的少爷,席间谈起秋水清的婚事,静选开玩笑说干脆亲上加亲到底,把我们家玉台筑许配给秋水清。卫简尚未开口,秋水清抢先道:“你那弟弟都追着迦岚殿下到永州去了,就算你们肯许我,我也不敢要。你还是安心等着当皇亲国戚吧。”一句话出口,满座变了脸色,只有秋水清一脸没事人模样。当天卫家人告辞后洛远埋怨照容说:“我说别让玉台筑跟去吧,看看外面都说什么,万一不成,这孩子将来怎么做人,还有哪家肯娶?”照容笑笑道:“随他去吧,玉台筑是个有担待有胆量的孩子。就算落到最糟的地步,他聪明能干、官阶在身,总能养活自己。”随后又皱眉道:“秋水清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了,我看她总有些心绪不宁。”
秋水清这些日子确实又陷入意乱情迷不能自已的状态,和织萝再度相会的那段插曲将出于卫家继承人的责任感而强行压下的情爱唤醒,一发而不可收拾。她就任家主那次宴会在丧期中自然不可能请长林班来做乐,母孝在身,她偷偷跑去长林班见舞伎更不像话,何况去了织萝也不见得肯见。七月半是秋水清生日,照她的意思什么都不用做,可卫简说家里今年愁云惨雾的时间太多了,于是决定办个小小的家宴,只请几个谈得来的亲戚。水影也接到请柬,当时笑着对日照说“打从和西城结了亲,咱们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多起来了。”
那日虽说是庆寿毕竟主人家重孝在身,气氛多少有些压抑,席上又禁酒,一群人闷头吃菜,主菜刚上来没多久有人到秋水清身边耳语一番,她立时离席匆匆出去。
秋水清跟着家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边门,一人从门房里出来跪倒在地道:“织萝给女官长贺寿,祝女官福泽绵绵。”秋水清惊喜交加的夫起他,那少年笑吟吟道:“今天是女官生辰,织萝亲手做了把扇子,女官别嫌弃。”说着双手递上一个小锦盒,秋水清打开一看见是一把精巧的绸扇,上面画了春江泛舟图,做工精致,画更是意境幽远。少年看她脸露惊喜之色也微微笑起来,在她惊喜交加的看着他时笑道:“女官喜欢织萝就放心了,织萝再祝大人平安喜乐。”说罢行礼告辞,秋水清一把拉住惊道:“这是做什么?”
少年用一种无暇的目光看着她,头微微一歪轻声道:“织萝就是来给女官祝寿的,里面还那么多人等着您,织萝不敢耽搁大人了。”
秋水清轻咬嘴唇几乎有一种冲动不顾一切地把这个少年留下来,甚至将他带到全家人面前说“我要让这孩子进门。”然而门楣上白色的灯笼提醒她母丧在身,或许对她来说,再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纳侧时机了。
织萝轻轻挣扎了一下,她终于缓缓放开手,便在将放未放的时候听到一人幽幽道:“你们二人就算是要亲近也选个没人的地方呢?热孝在身却在大门口和舞伎拉拉扯扯,你们俩把卫家的名声置于何处?”
两人大吃一惊同时跳开,望向来人,却见树影下站着水影和日照。
水影在席上看到秋水清匆匆忙忙离开,且一瞬间面露喜色、神采顿生,隐约猜到一些,找了个借口跟着离席,在外面看到日照唤上他追着秋水清过去。秋水清正当意乱情迷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跟踪,卫家倒是有几个下人看到了奇怪却不敢问。主仆二人站在暗处将那两人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楚,水影早有预料,日照却吓了一身冷汗,心道“原来这就是让女官长意乱情迷之人,真正要命!”
等两人将分未分的时刻水影忽然现身,看着两人跳开又道:“秋水清,你是今晚的寿星,满座人都在找你。”秋水清勉强笑了下,织萝忽然说了声“我走了”,转身就跑。
秋水清无可阻拦,却是水影喊了声“小哥慢走——”织萝的步子都不缓一下低着头只管往前跑,卫家一个下人出来阻拦也被他推开。秋水清看看水影微笑道:“行了,一起回席上去吧,让你盯着放心。”
水影轻轻皱着眉忽然道:“卿一人回去,我另有事”话音未落提起裙子向门外跑去。日照脸色一变大声喊:“主子,主子不能去!”见水影恍若不问一跺脚也跟过去,留下秋水清惊诧莫名的看着。卫家几个下人被这番变故弄得莫名其妙,瞪大眼睛微张着嘴看,秋水清目光一转忽然唤过一个小管事沉着脸道:“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那管事愣了一下赔笑道:“小的们什么都没看到。”
秋水清微微点一下头:“知道轻重就好,明日起升你一级,月钱加倍。”说罢留下那飞来福气惊喜交加的下人转身回前院,那里***辉煌处满桌的宾客正在等她,走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来处,暗想墙外那三人现时是怎样的情景,其中又藏了怎样的渊源……
卫家高墙之外一片宁静,织萝飞奔一阵,直到进了一条岔道看看没人追来才松一口气。又往前走了一阵顿觉这地方格外僻静,左右看看都是高墙,嘀咕一句:“大户人家连后巷都叫人讨厌。”又想“这种地方要蹿出个人,叫破嗓子都没人听到,还是快点走出去吧”,正想着忽见前面光影闪动,一人从另一条岔道上过来,长裙曳地、云鬓高挽,正是刚刚两三句话打散他和秋水清的少王傅水影。织萝一惊转身往来路跑,可没跑两步巷子的另一端也忽现灯光,不一会日照便来到离他不远的地方。
织萝停住脚步静静站在当场,日照距离他五六步停下,先出现的那个走的不快,距离他还有十来步。他静静站着轻咬嘴唇,却悄悄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细细长长如女子的蛾眉。他抽得极小心,然是夜月明如水,锐利的刀锋在月光下反出一道光。
日照捕捉到了一瞬即逝的反光,铿锵一声利剑出鞘,他大声道:“主子莫过来,他有凶器!”人随声动,转眼离他一步之遥,挡在他和水影之间。
织萝紧紧抓着刀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替卫家清理麻烦么?”
水影一皱眉离他六七步外站定,叹息道:“水影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四位少王傅,岂能作杀手行径?”
织萝依然面露警戒之色冷冷道:“三更半夜,一主一仆的前后夹击,敢问少王傅大人到底想要织萝做什么?”
水影柔声道:“去年潋滟池上你尚敬我一杯酒,今日又何必兵刃在手?”
“彼一时,此一时。如今我不想见少王傅,堂堂的王傅难不成也要强抢良家男子?”
水影淡淡一笑,日照却觉得越听越不像话了,可织萝越是这个样子,他察言观色倒觉得水影那“弟弟”之说,十有**是真的。
水影看着充满警戒且一脸讽刺表情的织萝,神色中颇有几分无奈,那是一种类似于姐姐看调皮捣蛋的弟妹时才有的表情。三人僵持了一会,水影缓缓向日照走来,选的是曲线路径贴着墙尽量远离织萝,她将灯笼放在地上向日照伸手,示意他递过佩剑。
夜深人静,月明如水。
永宁名门贵族聚集的长祺巷,高墙夹道,女子翩然起舞,月光下剑锋寒光涌动。
她自幼擅长歌舞,一曲绕梁,一舞倾国。
她不爱人前歌舞,歌舞悦人是宫女舞伎的职业,而她是后宫高贵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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