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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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皖久在秋官,对缉凶问案这一套轻车驾熟,看过京城秋官属这间五进的档案室,以及其中一直堆放得顶到天花板的上万案卷,他更确信这贼人除非就是管理案卷的官员,否则,任凭他熟悉秋官属事先也得来探探路才成。秋官档案室藏了历年案卷,规定保存五十年,以便哪一日什么案子要翻案的时候能有迹可察;故而想要查阅这些案卷都要登记,有专门官员负责,有小吏引导、寻案卷,在一边看着对方用完再放回原处,且所有案卷都不准带出这间档案室。将近日查阅案卷的记录找出来,见这档案室果然是无人过问之处,几年记录不过十来页纸寥寥几个名字,顺着事发日往前翻,果然看到不久前有人查过凛霜、鸣凤、苏郡这几处没籍官眷的案卷,签的名字是——涟明苏。再往前看,一年内查阅过鸣凤案卷的还有两名官员,都是秋官中人。可再往前翻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一年多前有人与涟明苏一样查阅了凛霜、鸣凤、苏郡三地的没籍官眷案卷,而且也是察看四十多年前的卷宗,那人便是西城家的西城静选。

白皖说这些陈年旧事没有特殊原因不会去查阅,而一次查三个地方,且两个人查的时间、地点完全一样,决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水影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殿上书记大人打算怎么办?

白皖笑道:“少宰大人位高权重,不敢打扰,不过西城小姐与少王傅大人颇有渊源,言谈间少许打听也是很方便的吧。”

“这不难,不过那二位皆连查三处案卷,大人又是如何看?”

白皖看她神情暗道“此人果然知道许多,或许西城静选去查阅案卷便与她有关”,心念变换而神色不改,笑吟吟道:“这不难解。秋官署那些陈年案卷的归类向来没有定制,记得本官在京城的时候,此类案卷按照发配地归类;在此之前也有以籍贯分类。这三地或许就是那相关人的籍贯、发配地和任地,查阅之人不知道秋官署到底按什么分类,所以将这三地的案卷都查了一遍。”

水影笑道:“大人真不愧秋官翘楚——不瞒您说,西城静选前去查案卷乃是应我所求。”白皖已经猜到**成,也不故作惊讶状。于是水影又将襄南兵乱、潮阳围城,县吏逍尹容貌酷似涟明苏,有苏郡南江州和凛霜五城州口音的种种讲述一遍。日照在她身边伺候,也补充了一些细节。提到潮阳围城,白皖笑着望向日照道:“此事也有我一份,少王傅这位宫侍智勇双全,乃是一等一的人物。”日照微微脸红微微低头道:“大人过奖,日照尽本分而已。”水影没说什么,可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间目光流盼深情蕴藏,白皖看在眼里一阵惊心暗道“往日听玉藻前谈论此人种种,尤其是与洛西城那段纠葛,常觉那是冷情淡漠之人。却难道并非冷清,而是一番温柔旖旎都放在这宫侍身上?”想到这一层忍不住暗叹,心道“倘若如此,这两人地位悬殊,往后的还有的是艰难之路要走。”

他心思百转,那两人全没注意,水影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又将后续一些事说了,包括玉台筑在外县遇到酷似涟明苏之人;她又如何提供线索让静选去查没籍官眷的案卷;以及逍尹如何有一个兄弟又如何在发配途中“病故”,逍尹三十年后重履故地,伴随在身边还有一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年轻女子等等。

白皖一拍手道:“此人我也见过,记得是在天朗山。当时惊鸿一瞥,我还当朝廷少宰一时兴起微服访鹤舞。到不知……两年前少宰遇刺可与此有关?”

“大人是说……这逍尹想要在少宰这里李代桃僵?”

“他们容貌如此酷似,并非没有可能。”

“倘如此就该先杀少宰夫人,要知道不管学一个人学得多么象,能骗得了天下人断断骗不了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人儿。更何况,少宰与夫人向来伉俪情深。”

白皖点点头认可这个评价,两人对看一眼,心思都是一样——容貌相像,若非巧合便是手足兄弟,逍尹恰恰有一个“病故”发配途中的同胞兄弟逍祺。

水影唇边略显笑容,低声道:“此事在我和西城姐弟心中藏了两年,只怕打草惊蛇未敢轻拭。如今这逍尹既然进了永宁城,我想也该是试探一番的时候了,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确可一试。”

“大人多年秋官精通刑狱,此事还需要怎样铺垫,怎样准备,水影心中并无把握,但盼大人指点一二。”

白皖淡淡道:“本官到不知少王傅与我家夫人乃是至交。”

水影一愣,随即摇头道:“大人误会了,水影热心此事乃是为我夫婿复仇。西城生前与我的书信中曾提及有人在郴州城内见过酷似涟明苏之人,其后郴州便怪事连连……我常想西城的惨死或许与此人有关!”说到这里目光中隐隐带了些杀气,白皖这才放下疑虑,身子微微前倾与她讨论起来。

朝廷少宰涟明苏的妻子名唤长夕,因生在冬至夜这一年最长的一个夜晚而得名。她是青州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母亲在当地民间书院为塾师,家里尚称衣食不愁。长夕幼年启蒙,家人自然希望她登科及第,不过这女子并非才子天赋,最终只能放弃进阶考希望象母亲那样获得一个塾师的工作养家糊口,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认识了进阶后出任当地地方官的涟明苏。涟明苏很中意这个性情活泼、开朗而又身家清白的女子,在升职调任的时候向长夕提亲。涟明苏乃是京考榜眼,官声卓越又有西城照容提携,前途无量,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亲眼长夕的家人自然是欣喜万分。然而长夕对这段婚姻却十分犹豫,倒不是看不上涟明苏,这样一个眉清目秀且温文端庄的青年才俊,很少有女子能拒绝他的深情。只不过涟明苏是要她嫁,在苏台一个女子一旦选择嫁人,身为女性所拥有的特权都将消失。最终打消她顾虑的是她母亲的一段话,对她说:“你犹豫什么?你没本事进阶也没能力经商发财,就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你还盼望着三夫四侧么?”长夕意识到选择嫁给这个男子自己所能失去的并不会太多,至少和能够得到的相比不值一提。二十岁那年,长夕与涟明苏在故乡青州成婚,随即跟随丈夫离开家乡从此四海奔波直到定居京城。

涟明苏是一个好丈夫,将近三十年来长夕不曾后悔过与他成亲。他不但端庄守礼、恪守本分,而且对她的家人关爱有加。逢年过节必给她家中寄钱财物品,后来她妹子成亲也是涟明苏出钱操办,更为他们买了几十亩良田,让比她更没有读书天分的妹子能够安家立业。她双亲去世前很长一段时间跟他们夫妇同住,涟明苏也是嘘寒问暖、恪尽孝心。那么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浪,涟明苏都会静静的不动声色的解决,从不让她受到半点困扰。

所以,长夕从来都不曾想过,她的生命中还会遇到这样的场景,而那个与她同床共枕三十年的丈夫还隐藏着那样的秘密。

那个人是在一个深夜闯到他们家来的,那时是三月的杏花季,涟明苏请假带她去皎原游春。他们在皎原没有别业,西城照容愿意将自家的房子借给他们,平时涟明苏总是婉言谢绝,这一次却接受了,不过不是西城家的正宅,而是一处山里的小院子。长夕记得那一晚月黑风高,他们只带了两个家人,到了晚上山风过树林别有一些惊人,她有些害怕很早就睡了,涟明苏陪着她,不过睡不着,在桌边看书。忽然有人敲门——他们寝房的门,她被惊醒的时候涟明苏已经开了门。她披衣而出,一看到那人就大吃一惊。阳春时分,那人还穿着冬衣,裹着长长的披风遮住头,披风下有一张和她丈夫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涟明苏让她进去睡觉,扯着那个人出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房,什么解释都没有,只说那个人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那个人跟着他们夫妻回永宁城,坐在马车里,和她一起。那个人象是得了什么重病,恹恹的,说话轻声轻气,还算客气,但是很少开口,长夕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人的病,涟明苏才那么快返回永宁城。

其后半个月那个人住在他们家里,果然涟明苏请了大夫回来。那个人从不离开房间一步,家人送饭都放在门口,等他吃完了再把空晚放在门口或者窗棂上,就连见大夫的时候也用布包着脸,仿佛害怕别人看到他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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