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深几许,生死不渝 下(1 / 2)
苏台偌娜显然没有想到随意的一句问话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放下折子,从御书案后面向女官长的方向望过来,声音里透露出一点紧张:“什么?什么属实?”
御书房的另一边,侍书女官也从堆成小山一样的案卷中抬起头,一脸的惊讶和恐慌,怔怔看着秋水清,不明白这位聪明过人而又以冷静著称的女官长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轻率的说出这样的话。
秋水清使了个眼色,侍书女官如释重负的起身告退,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目光始终停留在女官长身上。秋水清看到所有侍从都随着侍书官的手势退下后才正色道:“皇后确实在和亲王殿下府上住过,和亲王殿下也确实找人教导过皇后。”
偌娜的脸色顿时铁青,冷冷道:“卿是在说皇后与王姐不清白?”
秋水清显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迅速起身跪倒在地,俯身请罪,连声说:“臣绝无诽谤皇后之意。”偌娜更是不耐烦,用力挥挥手道:“恕卿无罪,起来起来。那么,卿刚才的话到底是何意?”
“臣只是查证过皇后在永州时在和亲王殿下府上住过一段时间,亲王让王府中的女官和宫侍教导皇后琴棋书画、宫廷礼仪,更请了一位当年专司教导妃宾的出宫宫女来教导皇后。不过臣并位查到皇后在永州时曾与和亲王殿下有任何逾矩之举,何况那时皇后尚未服礼。”
“他服礼之后呢?”
“皇后服礼之前便由和亲王府派人将其送到京城与其母兰少司徒团聚,此后再未回过永州。”
偌娜脸色尚和,过了一会道:“倘如卿言,皇后为何否认曾受王姐教导。”
“后宫原本不是太平之地,或许皇后是想平息流言。”
偌娜沉默了一会儿沉着脸缓缓道:“可是,朕以为这是欺君!”
秋水清仿佛被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到偌娜的声音再度想起,说的是:“卿有何证据?”
“臣找到当初教导过皇后的旧宫女,此人乃敬皇帝在位时专门负责教导新进宫妃的宫女,曾在司仪女官身边多年,出宫后返回故乡永州,专门在富裕人家教导公子们礼仪举止,颇为有名。经她调教得多有嫁入名门贵族,故而在永州声名鹊起,后来被和亲王府聘请,教导年少的兰公子。”
“此人在你这里?”
“不……”她吃惊的摇摇头:“臣问过话后就让她回家了——她现在住在京城的女儿家中。”
“朕要见她。”
苏台历两百三十年刚一开始,后宫就笼上了一层阴影,就像去年的苏郡之乱给京城的新年带来阴暗一样,帝后之间忽然出现的隔阂让后宫的节庆气氛暗淡许多。皇后兰隽自从选后进宫之后便以出类拔萃的容貌和多才多艺的学识牵引着年轻天子的心。皇帝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单纯的帝后之间的尊敬,而是迷恋,自他进宫起便宠冠后宫,没有一个妃宾能够与他相比。其他的能够获得皇帝一时的关注,却不是宠爱,偌娜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后身边度过,也只有在他身边才有真正的寻常夫妻一样的谈笑与惬意。
往日逢年过节,偌娜一定在皇后宫中度过,前一年两人还跑到皎原踏雪寻梅,让正被苏郡叛乱折磨得焦头烂额的臣子们暗中诅咒。可这一年从三十日一直到上元将至,皇后都是一人独居。偌娜在姚锦等几个妃宾间轮换,一如以往的纵酒作乐,赏花观舞。新年的一些庆典上根据规定皇后必须在场,偌娜对他也是冷冷淡淡,仅仅维持着帝后间起码的礼仪。
永宁城第一天放花灯的日子终于到了,宫廷内也张灯结彩,惯例皇后在这一天邀请各宫妃宾观灯,更有种种游艺,宫廷的歌舞伎在戏台上载歌载舞,乃是新年庆典中最轻松的三天。赏灯刚刚开始没多久,姚锦等妃子簇拥着皇后正在观看一盏跑马灯,偌娜带着一些朝臣和宗室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后带着妃宾向皇帝跪拜请安后,偌娜忽然带着嫌恶的表情指着皇后的衣服说:“卿为何穿如此难看的颜色?”
一语出惊倒众人,皇后跪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偌娜还要火上浇油的加一句“还不去换过再来?”看着皇后咬牙离开的样子,妃宾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这一夜的赏灯气氛自然也被破坏殆尽。实际上这一天皇后穿的衣服完全按照礼法规定配色,端庄高雅,配饰也都用得恰到好处,刚一出现的时候妃宾和从人还都暗自感叹这位皇后果然品味非凡。
秋水清当天晚上就知道这件事了,她因为身体不适请了长假,新年前就回家调养。经过上半年那件事,卫简几乎是惊弓之鸟,但凡女儿有点头痛脑热就往“中毒”上去想。这一次也是如此,大夫说是“体虚且劳累过度”让她在家中好好调养数日,辅以补药就能康复。秋水清觉得没什么问题,十二月后她确实是够累得,而上半年那一场“大病”也的确让她元气大伤。卫简却最怕听到这种“体虚、劳累过度”的说法,立刻让他想到那次中毒,找了个借口把水影请来“赏花”,其实是让她给秋水清诊断。
秋水清这一次原本就没什么大病,陪着客人一起踏雪赏梅,恰好那日西城照容母女也在,卫简连说了几次“秋水清这次病的又古怪”之类的,水影还没有开口,做女儿的翻个白眼,责怪自己的爹爹过分紧张。又道:“也不用劳烦少王傅,婶婶——长借您家的宝贝吧,我拿来当茶叶用,天天喝,免得我爹爹风声鹤唳的。”
卫简斥责得看了女儿一眼,照容倒是一点不生气,笑吟吟道:“一家人说什么借?”一边静选忽然道:“长借啊,不如送给你吧。”秋水清笑道:“啊呀,那怎么好意思,这可是少王傅送给亲家姐姐的礼物。”静选微微一笑,接口道:“不好意思的话……不如你娶了我家小弟,我让他把寒关玉陪嫁过去,怎样?”
卫简和秋水清都吃了一惊,秋水清正想骂她“胡乱开玩笑”,却听照容柔声道:“亲家,你说呢,我们两家再结一门亲,怎么样?”
因为西城家的那个提议,两家这一次小小的聚会很快就结束了,秋水清对此不置可否,而就在那天晚上秋水清身边的高等宫女送出皇后遭斥责的消息。卫简皱着眉头说皇上这是怎么了,原本不是很爱皇后的么,难道真的因为一些不负责任的谣言就动摇了?秋水清微微一笑:“爱之深,责之切。在皇上找到那个宫女问清楚皇后的清白之前,恐怕都是忐忑不安,自然难以对皇后温柔。”
卫简看了女儿半晌,皱着眉头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个宫女呢?”
秋水清轻轻耸一下肩:“恐怕是很难。”
卫简的目光中有几分不赞同,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西城侯爵下午的提议,你的想法呢?”
秋水清瞪大眼睛道:“爹爹,西城家的三弟要今年二月才服礼,我比他年长太多了。”
“你的品貌地位皆出类拔萃,比他年长一些又有什么关系?”顿了顿:“莫非,你嫌他不够漂亮?”
“并非如此……爹爹,您想想,西城三弟是家里备受宠爱的幼子,年纪又小,如何当得了卫家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主夫。”
“他年纪确实小了一些,可你爹爹我还没有老到不能管家,等他过了门,我还有你娘的侧室们都会教他。他是名门嫡出,聪明伶俐,有个几年好好教导还怕不能当卫家的门?再说了,你今年已然而立,你什么时候才打算为卫家添嫡系后裔呢?”
秋水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放眼京城,能与我们卫家配婚的除了四大名门就是新锐的一等进阶者,不过我看——这两届一等里的人都没有你能看的上眼的吧。”
想到这两次进阶考的一等考生,秋水清的嘴唇扭曲了一下。
“或者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中你另有中意之人?”
“…………”
“秋水清……我们家去年遭遇那样变故的时候,西城家帮了我们许多忙。若非静选和你弟弟成亲,你继任家主未必能如此顺利。如今,也到了我回报西城家的时候了。”
她挣扎着露出一个笑容:“说得那么可怕呢,我不娶,西城家的老三难道就嫁不出去了么?怎么叫做回报?”
卫简浓眉高挑,看着女儿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真是……亏你还是女官长,难道你真没听说过和亲王殿下想要迎娶西城家的老三当王妃?”
“和亲王……殿下他不是要迎娶紫家公子么?”
“却有此说,可去年中秋和亲王府赏花宴上这位紫公子举止失仪,亲王颇为不喜。”
“不知——爹爹您怎么知道?”
卫简笑道:“我与清扬殿下也算有点旧交情……你该听说过,当年我是立主和亲王继位的那一派。”
“那又如何与西城家的老三牵扯上关系?还有,爹爹您又是怎么知道?总不见的和亲王殿下和您话家常到这个地步吧!”
“和亲王有意与西城家联姻,这是少王傅通告给西城家的。”
秋水清皱着眉头嘀咕了两句类似于“到底谁才是苏台的女官长”之类的愤怒抱怨,却不再就这件事的可信程度质疑,至少水影那个人从来不会把毫无把握的事情拿出来嚷嚷。
“西城家的三儿尚未服礼,和亲王殿下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来提亲,也就是等他服礼一过,就要通过圣上来开口。”
“赐婚?”
“若非如此,西城家何至于急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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