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世“小神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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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两人挺恩爱,那个年代村都叫人民公社,村民变社员,实行集体化劳动。

公社就好像个工厂,社员每天上下班,干着社里分配的活计,社里也有专门的考核管理人员,根据每人的工作成果来记录个人工分,到年底按照工分多少结钱。

他们两公母在公社的口碑是天上地下,陈彩娣干活舍得出力气,手脚又麻利,记工分的时候总是名列前茅,不但年底能多拿几个钱,还有各种小荣誉。

可她男人刘德全就不一样了。

刘德全原本可以算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倒不是说他几何代数样样汇算,各国外语门门精通,实际上他也不过是初中学历,但他的职业带给他很大的“光环”。

是个……算命先生,而且还是祖传的。

刘德全的爹在解放前就小有名气,号称“小神仙”。

在县城大街上赁了门脸开的相面馆,还兼给人看看风水,偶尔抓个鬼驱个邪什么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那时的党部主任在大肆推广新生活运动,成天指示着一群学生在大街上演讲和演文明戏,内容多是痛斥和讽刺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一来二去老老刘的买卖自然大受影响,为此他把这位恨的要死。

这天党部主任不知道吃错哦什么药搞微服私访,就这样进了老老刘的相面馆,活该他倒霉,中午多喝几两小烧,酒意上头,借着看相的机会将三民主义和常公凯申彻底批判一番,气得党部主任当场表明身份掀了桌子。

老老刘吓得跪下磕头才算躲过一劫,麻利的退了房子,回到家乡中滩村躲了半年风头,得知哪位新生活主任因为“作风浪漫”被褫夺公职后,他又重出江湖,不过是再也不敢驻点赁房子开门面了,整天举着幡儿打着小锣十里八乡的转悠,买卖倒也不错。

后来娶了媳妇,生了刘德全这么个独养儿子。

这时候已经是社会主义了,但老老刘思想落后且江湖气太重,总觉得算命是个大学问是个好买卖,就此失传实在是对不起刘伯温祖师爷。

于是刘德全白天在学校里跟着老师唱“北平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晚上在煤油灯下摇头晃脑“八卦能通天地理,六爻测出鬼神机,甲乙丙丁戊戌庚辛,明夷交癸水,天雷动地火……”

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卖个江湖诀江湖口,别看表面乱七八糟一大堆,但实际上都是“窍门”,老老刘教儿子当然是尽心尽力,刘德全也觉得这玩意比德智体美劳有趣得多。

没几年,老老刘一命归西。

刘德全继承了“小神仙”的全套衣钵,开始执业,是为小神仙二世。

当然了,人民公社一起来,这个行当就算是旧社会的丑恶现象,和牛鬼蛇神一样是要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的。

可中滩村嘛,山高皇帝远的,不如城里管得严;二来,山里人都没读过什么书,碰到有个疙瘩事情,就去找算命先生求指条道,刘德全明着是算命,实际上还兼了半拉心理医生和居委主任的职务。

私下里很是落了几个闲钱,有钱了当然就没心思上工,以混日子为己任,反正他也不指着几个死工分过日子。

刘天成年轻时就对刘德全恨的要死,嫌弃他不但传播封建迷信和党的精神对着干,而且整天磨洋工把其他社员都带坏了。

这样一来,刘德全在村里的位置和形象就变得很尴尬,晚上经常有乡亲踏着夜色去求仙人指路当然是有偿的就算一时手头紧拿不出现钱,几个鸡蛋一条腊肉还是有的,刘德全这束收的很是愉快,那些年别人肚里没油水,见点油渣都眼睛放绿光,他家里顿顿有荤腥;可到了大白天却又没人愿意和他答话,他走到哪里周围似乎有个无形的套子将村民和他隔开。

陈彩娣是个泼辣人,见自己男人明明受人“拥戴”,但平时却被孤立,怎么能不火冒三丈,妻凭夫贵是老古话!

她也是没啥文化的人,一来二去就把年轻的刘天成给恨上了,觉得这就是罪魁祸首。

认为老刘,呃,那时还是小刘对刘德全的批评教育,完全就是嫉妒,是借着机会整人。

刘天成有苦说不出,他也是响应国家政策,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

后来刘德全得病死了,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日常也没少唠叨,导致的后果就是,女儿嫁去了挺远的村子,一年都未必能回来一趟。

儿子刘勃就一言难尽了,他的童年和刘德全类似,白天在学校跟着老师念“good good study ,dayy day up”,晚上沉在“家学渊源”的海洋里遨游。

在刘德全死前就掌握了全套本事,刘德全一死,他成了中滩村/天石县小神仙三世。

原本他的日子也能过得挺好,毕竟改开了,对这些事情不再像当年那样管的紧,甚至都允许打着“信息科技,未来预测,人体宇宙奥秘”的旗帜公开营业。

而且,刘家这套江湖诀也确实有点门道,小神仙三世不但满嘴时髦话,就是在心理咨询方面也多有建树,不管什么人去,他几句话就能把你给哄开了,加上“祖荫”,很快又在十里八乡乃至县城打响了名头。

买卖一好,刘勃就开始飘了,某次酒后撒风去村委会找刘天成吵架,被正直壮年刘大强一把抓起扔到门外的积肥堆里,真正落得的“遗臭万年”。

受此“大辱”后,他气得离开中滩村,开始“巡回执业”,省里那么多县市,他每个地方做半年买卖,倒也混的挺好,也就春节回来一次,还是不是每年都回。

平时手头送就给自己老娘寄点钱,但从寄钱的频率来看,应该是手头紧的时候占了绝大多数。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档案上当然不会写,都是郭金凤陪着他去陈彩娣家路上说的。

赵昊听得叹为观止,这简直能写个长篇小说了。

祖传算命!三代人还各有各的缘法,土味农业魔幻现实主义,要是好好写,估计能整出个中国版的《百年孤独》来。

“多年以后,刘勃站在兵马俑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跑江湖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中滩村是个八十多户人家的的村庄,一座座土屋都盖在山脚下……”

这么想想其实还是挺带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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