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三章 国策和缺钱(2 / 2)
张居正却挑了挑眉:“朝廷历来招抚海盗,都是令其上岸为民,如今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将人安置在东番,甚至请设流官安抚,有人觉得这是想要开海禁,你说呢?”
听到张居正一直都只说是有人,汪道昆心里直犯嘀咕,暗想除却张四维和王崇古这些晋党高官。还有就是因为汪孚林给张居正送了刀子,于是倒了大霉的某些清流,这有人还能指谁?可是,作为侄儿身后最坚实的后盾,松明山汪氏这么多年来出的第一个进士,他又看过汪孚林在托付信使送来的急信,此时立刻当机立断,决定赌一赌张居正的态度。
如果张居正真的对汪孚林的建言丝毫不感兴趣。这位首辅缘何要见自己?之前谈到的那些兵部事务,上呈内阁的一应公文上都有。根本不用见面。
“海禁起自于太祖皇帝年间,但那时候是因为陈友谅余孽等漂泊海上,兼且与倭寇勾结,进而危害沿海。太祖皇帝为长治久安计,故而方才一时严禁,而后奸民逐利。嘉靖年间甚至引发十余年倭乱,沿海一片萧瑟,这禁令就更加严格了。而后隆庆开海,名曰在漳州府月港可开航船舶,实则亦是于通之之中。寓禁之之法。所以,海禁乃是国策,孚林一介小儿,他又岂敢动摇?”
汪道昆大义凛然地开了个头,见张居正微微颔首,显然是赞同这样一种说法,他不由暗自苦笑,心想汪孚林倒是清楚张居正的性子,事事都把太祖朱元璋给拿出来,果然就可以打消一部分张居正的疑虑。
所以,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元辅自从执政以来,效仿太祖,更动弊政,整肃吏治,均平赋役,天下官民无不称道。而九边亦是捷报频传,去年才有辽东押送王杲入京寸磔,这才是真正的大胜,相较之下,广东那边的海盗不过是疥癣之疾,赏功只是小事,防微杜渐才最重要。而堵不如疏,就如同在漳州府月港开一个小口子,能够遏制走私,于东番设县,则能够防治海盗。”
张居正一直都认为,如今东南那些海盗不过疥癣之疾,北边的九边安宁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不是汪孚林拉到了凌云翼联署,他也许会首肯其平定海盗的功劳,却绝对不会同意什么在东番设县的提议。可汪道昆提到漳州府月港的例子,他思量一番后,心里就明白了过来。
在漳州府月港开海除却各种客观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朝廷缺钱!那么,莫非在比澎湖更加偏远的东番设县,也能够有所进账?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汪道昆考虑到这里虽是内阁直房,却还有次辅吕调阳,三辅张四维在,万一被哪个中书舍人又或者小吏给走漏了什么消息,那就实在不值当了。因此,他虽说知道自己这举动不大妥当,却还是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汪孚林之前送来的那封私信,双手呈递了过去。看到张居正略一诧异,就接了过去看,从头扫到尾的过程中,脸色竟是一连数变,他的心里也不禁有些打鼓。
身上颇有名士习气的汪道昆并不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而他更知道,自己的族弟汪道蕴更是个懦弱怕事没能耐的人,所以,他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诧异,就松明山汪氏那片水土,能养出纵横商场驰骋不败的商人就很不容易了,怎么还会养出汪孚林这种小小年纪就横冲直撞无往不利的小子?
而张居正一边看一边沉吟,心里委实有些迟疑。在东番设县,以杜茂德这个秀才为县令,从降卒之中挑选认识文字者为吏,同时设巡检司,再挑选一批弓兵,至于把人安置在东番的所有开销,则从林道乾和林阿凤处起获的财物数千两作为资本。杜茂德曾经不幸陷身海盗从贼数年,而后逃出隐居,此次因不愿再次从贼而为汪孚林效力,重返盗中平贼,用这样一个偏远岛屿的职司作为恩赏,倒也并无不可。
问题在于,朝廷素来严禁内陆居民逃居小岛,之前在辽东,在浙江,对于岛民的处置向来非常严厉,而东番乃是大岛,一个不好危害只会更大。
可是,当看到汪孚林对于南洋诸国整个嘉靖隆庆年间的朝贡统计,他的脸色就有些黑了。而且,汪孚林更是用犀利的言辞指出,大明不占,海盗会占,倭寇会占,佛郎机人会占,届时同样会祸乱沿海……而之前在双屿岛和南澳岛驻军,已经有不少人深以为苦,更何况东番?不如驱虎吞狼,善加利用,招募潮州沿海军余。如此朝廷不用多发一兵一卒,多花一分钱,岛上自能垦荒补给,一二十年之后,说不定就能够上交税赋。以东番作为基地,便可以周顾沿海,扫平海盗,说不定哪天可以有能力助满剌加王室复国,于南洋西洋东洋重扬大明国威……
洋洋洒洒四五张纸全都看完,张居正似笑非笑看着汪道昆道:“这信是汪孚林写给你的?怎么看着本来就是给我看的?”
此话一出,就连汪道昆都忍不住愣了一愣。他前天收到信的时候,就觉得汪孚林的口气和平常的没大没小不同,显得很正经也很严肃,只以为事关重大,所以汪孚林转性子了,可现在张居正这么一说,他方才觉得,这种凛凛然如对大宾的口气,确实像是特意给张居正看的!刹那间,他额头有些冒汗,暗骂汪孚林事先也不打个招呼,要是他万一错过了这机会怎么办?
张居正把汪道昆先是发愣,然后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在眼里,确定这信只是因为自己问了,汪道昆才拿给自己看的,顿时莞尔,心思一下子飘忽了开去。明年就是会试之年,他又有儿子要下场,而他之前给儿子聘的门馆先生,也就是现在的宣城县令姜奇方把不少东南名士都给笼络了过来送到京师,除了沈懋学这个他熟悉的,还有好几个同样名声在外的士子。
下一年的会试,他最终决定,还是避嫌不去当主考官,但这次不递话却不可能了。就算取中了他的儿子,只要一榜之中能有相当数量的名士,谁还能说一个字?
“我记得,松明山汪氏这一科又出了个少年举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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