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明明如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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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娘的突然造访让杯莫停有些手足无措,“哦,老夫饮了些酒,这时候还不困。瞧着月色动人,便贪看了一会。”仓促之间,他瞥见了一弯斜月挂在画廊东角。浅蛾脉脉映霜华,淡云如幕月如钩。

杏娘闻言,移目向中庭望去。

此刻,小楼风前月,空庭落花香。驰目其间,顿觉心安神定,杏娘不禁叹道:“浮云卷霭,明月流光。倒真是不错。不过这夜深露重,前辈也需当心这寒风侵体啊。”

“呵呵,鹅黄酒暖,喝了全身暖!这点冷风,不算什么。”杯莫停神色有些拘谨,“时辰不早了,娘子赶紧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你尽管放心。”

“有你在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杏娘浅浅一笑,却没有挪步离开,“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现在睡也睡不踏实,左右这会子我已经过了那瞌睡的劲儿了,倒不如陪前辈小坐一会儿?”说着,她还倚着栏杆坐了下来,与杯莫停一柱之隔。

很显然,杏娘刚刚没说实话,尽管杯莫停主动替杏娘承揽下了夜里值夜的差事,但杏娘并没有完全放心地将这份差事移交给对方,这一夜无眠,便是证明。

杯莫停心里明白,自己初来乍到,底细未明,性子粗率如邓林者尚且对自己心怀戒备,更遑论一向小心谨慎的杏娘了。所以他也没十分介怀,只是看着面容憔悴的杏娘,他心里有几分气恼,如此昼不寝夜不眠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杯莫停前辈,可是在月下独酌?”闻着空气中飘过一缕熟悉的酒香,杏娘问道。

被杏娘发觉自己偷偷饮酒,杯莫停立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榼,可放下酒榼,他那双无所适从的大手又不知该置于何处。他本想喝口酒以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紧张,可没想到,如此一来反而让他更加慌张了。

他一脸局促地回答道:“一人独酌,正闷得慌呢。”双目六神无主地在虚空中游移着,只有眼角的余光在悄悄地注意着廊柱另一边的动静。

此刻,两人都面向着廊外,白天由此廊望向小院的景致就差强人意,夜晚就更加单调乏味了,阴沉沉黑漆漆的还有一丝阴森而诡谲的气氛。整个天井都被一个颜色所覆盖着,就像是某人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水肆流,将这一方天地俱染成了同一个颜色。

不同的是,有些地方深一些,有些地方浅一些。深浅交接处,一缕暗香幽递,在沉睡的水面上缓缓流动。

“那何不举杯邀明月,与君共饮三百杯呢?”杏娘含笑说道,带着一丝调皮。

“哈哈,可惜明月不解我意,只知道暗窥金罍,却是不肯与我共饮的?”杯莫停急忙转移视线,向着杏娘所注目的明月望去。

李白有《对酒》有云: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流莺啼碧树,明月窥金罍。昨日朱颜子,今日白发催。棘生石虎殿,鹿走姑苏台。自古帝王宅,城阙闭黄埃。君若不饮酒,昔人安在哉。

诗句之中那世事沧桑、人事已非的惆怅与无奈,对于杯莫停而言,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有灵犀。诚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离不惑之年还差四载春秋的杯莫停,却已被岁月的风霜浸染地如此消颓,而萦绕于心的凄苦之色,却不曾消减半分,反而历久弥深。此刻轻描淡写地从容说来,却凝藏着无尽的苦涩与酸楚。

杏娘宛然一笑,说道:“月波倾酒,露华正浓。如此美酒,焉能相拒?要我说,根本就不是这明月不解饮,是你不解明月。这明月窥的哪是什么金罍,分明就是一个酒醉醺醺、衣衫褴褛的衔杯乐圣啊。”

杯莫停听罢,捻须一笑,赧然说道:“原来是‘明月窥人’啊,那可真是我错怪它了。失敬!失敬!”说着,他向明月拱了拱手,为了表示歉意,他还道,“这样,我自罚三口酒,算是我向您赔罪了。”他说到做到,这三口酒,每一口,他都喝得毫不含糊。

忽听身后“噗嗤”一声失笑,他转过头来,恰见杏娘正盯着他掩口而笑。他不知她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眼角的余光明明一直都有注意廊柱那边啊,杯莫停一边懊恼着埋怨自己,一边赧赧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你呀,正是个酒痴。”杏娘半是欢喜半是揶揄地说道。

月色清莹,柔柔地抚照着杏娘那清减的半边杏脸,平日颇具英爽之气的杏娘,在月色之下,显得温婉而柔和,薄雾微笼着的五官微微泛起一层朦胧而静谧的光晕,优雅而清纯的笑意犹如初升之明月一样恰到好处地嵌在她的嘴角。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明月照进了她的剪水双眸,也照进了他的两鬓霜蓬。

杯莫停呆呆地凝望着她,不觉有些心神恍惚。良久,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殊为鲁莽,以致杏娘的脸上都出现了几分明显的忸怩与羞涩。

杏娘移目廊外,掠发低眉道:“今夜月色如许,确是难得的佳景。”为了急于掩饰那一刻的心情,杏娘的目光有些惶乱。即使后来她在恢复表面的镇定后,她的左手也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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