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飞有无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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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缃惊喜地望着邓林,她为邓林的自告奋勇,感动不已,不觉还脸红了起来。

“邓公子你久历江湖,肝胆过人,且为人正直,忠勇有加,颇有任侠之风。你去,自然会胜过我和娘子两个女子千百倍,量那月魄再怎么仗势欺人也不敢欺你。”小缃这几句漂亮而体面的奉承话说得徐缓而温柔,细长的眼睫毛下那宛若秋水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丝细微的羞涩。

“那好,我且去会会他。”第一次得到一个女子如此柔情而直接的赞美,邓林难免有些情不自禁,全身的热血也不禁随之涌动起来。

他暗暗跟自己说:我邓林一介布衣,一无所有,一无所能,可杏娘却待我以诚,礼遇有加,一路上嘘寒问暖赠衣送食,关怀备至。危急关头,更是以我为先,以我为重!如此厚情,不赴汤蹈火舍身相报又当何为?墨家刀山火海何足惧?某一己之身何足惜?两位娘子如此看重我,我决不能有负两位娘子的期望。

想着想着,心潮起伏的邓林甚至都生出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决心。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第二天的行动时,小缃却又按住他的衣袖表示了反对,“可,还是不行。”欲言又止的脸上写着一种左右为难的苦恼。

“为何不行?”邓林急切地问道,一双燃烧着豪情与壮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为什么?有什么不妥吗?”见小缃不作声,邓林又焦急地问道。

小缃婉转低眉,临波顾影,半天才低低地吐露道:“墨家那幻术极是厉害,你可不知道,那扪萝道有多危险,人就靠着墙根走,那脚底下的风就跟长了手一样,一直死命地抓你的裤脚,非要拽你下深谷不可。太害怕了,现在想想我都浑身发抖,我怕你去……”

小缃将手紧紧地捂在胸口,似乎在防止那颗惊魂未定的心脏一不小心就从那儿跳了出来。可纵使她如此百般小心地守护着自己那颗失魂落魄的小心脏,可声音里却仍抑制不住地发颤。

“你都不怕,我也不怕!”邓林拍着胸脯给自己壮胆。

实话说,邓林在最初自告奋勇的时候并无十分的决心和底气,但到得此刻,他言语豪迈,气壮如牛,全无一点畏怯之意,看他摩拳擦掌,倒还有几分迫切之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勇气。他为自己的勇气所鼓舞,亦为小缃的关心倍感欣慰,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未察觉到小缃微微潮红的脸颊,也未领会到小缃那一刻的顾虑究竟是什么。

风剪柔波,漾起一片涟漪,恰将湖上一点光影朦胧的纱灯挼碎。

望着湖上那破碎的灯影,此刻的小缃不禁有些懊恼邓林跟一个牛皮灯笼一样不透亮,可她又不愿去做那个捅破灯笼纸的人,只得兀自气恼,未免邓林瞧出端倪,她还不得不把对话继续下去。

“可是,杏娘她……”小缃埋头忖了片刻道,“她不会同意你去冒险的。”她不知道邓林听到这番话时内心有多么高兴。在这世上,有人关心自己,有人在乎自己,这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啊。邓林相信小缃所说的,也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

“这个简单,你先别告诉她,不就行了。等我马到功成,回来再向她禀明原曲。”

“不告诉她?那不是叫我骗她?”

“只是先不告诉她而已,又不是让你撒谎,怎么是骗呢?放心,倘若事后她知道了要怪你,我替你扛!”邓林信誓旦旦地说着,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谁要你替我扛!猫子屙屎自己盖,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人家那看门的小鬼可伶俐着呢,周身是刀,刀刀致命,你啊机灵着点,别总是抱着葫芦不开瓢,被人牵着鼻子走!”小缃转过脸来,带着往日的嫌弃瞟了一眼邓林,“还有啊,衣是人之威,你身上这层皮都穿很久了,你也不知道换一下,都臭了!明天出门换身干净鲜亮的,别叫人家以为你是个叫花子,把你轰出去。”

邓林难为情地唯唯称诺,有顷,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

“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说着,小缃在邓林的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荷包是浅黄色的,就和小缃平素穿着的衣服颜色相近,“我可警告你啊,这钱可是给你派正经用场的,你别东手来西手去,转眼就花了。”

不知怎的,小缃最后这句凶狠如往昔的警告,邓林此刻听来,却倍感亲切。荷包很沉也很精美,邓林能感觉到里面装着比金钱更为贵重的东西,他本想推却,但小缃的眼色不容拒绝。

自打二人相识以来,两个人没有一日不是钉头碰铁头,针尖对麦芒。彼此从未有过一句热乎的暖话,也没有半句绵甜的软话。似今日这般和睦顺遂的光景,更是从未有过。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心里也各怀着各自的美好。

湖面上倒映着岸边的一点灯火,安静而完整,就好似未曾有过波澜。

翌日午后,邓林跟小缃交换了个眼色,便托词外出去了。小缃侍奉杏娘在屋内将息,二人商量着给墨五爷备什么见面礼。期间,杏娘问起过邓林的去向,小缃望着窗外,支吾其词,言之不详。

天色越来越暗,这本就僻静的客栈,在黯淡的暮色之下,更显幽寂凄清,窗外流水潺湲,仿若有人呜咽;西风袅袅,卷着几片落叶悠然飘落,和冰凉的溪水打了个照面又匆匆离去,向那萧条干枯的杨柳枝头拂掠而去,可怜那柔弱纤瘦的垂柳无力的打了个秋千,又复死死的停驻在了碧水之中。

若要问这西风与流水,孰冷孰暖,也唯有这丝丝细柳能回答一二了。杏娘倚着窗,痴痴地看着,悠悠地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来: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这首《水龙吟》乃是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居黄石时,依着章质夫的原韵而答和的一首次韵之作,幽怨缠绵,全不似东坡居士平常的豪迈风格。倒似此刻的杏娘,柔肠寸断,只剩万千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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