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橘柚青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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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秘密将来伤害到我们最好的兄弟,我决不饶你。”

这句话是祁穆飞方才说过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隐隐地刺痛过墨尘那颗柔弱的心,不过,那时墨尘觉得他是无意“刺伤”自己的,所以并没有与之计较,也没有多想,只是隐约感觉到祁穆飞似乎知道些隐情。直到此刻他再次提及“三叔当年的事”,墨尘的这种感觉就更加确信了几分。

可他没有想到,祁穆飞的这句话不仅是他有意的,还是别有深意的。

可恶,又诈我!

尽管墨尘并不确定祁穆飞对“三叔当年的事”知道多少,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祁穆飞所猜到的部分已经足以还原出十三年前发生在柳墨两家之间的一些故事——一些与“梅心冻”密切相关的故事。

九叔的回忆——是被酒水泡过的,所以他的回忆是模糊的、粗疏的,还是被稀释过的。在那条时间轴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只能零散地概括地列举一二,而无法详实地有序地尽述全部。比如,他可以记得他的三哥是何时鱼跃龙门,又于何时挂冠而去,而至于中间的枝节,他则一概不知,却也未曾觉得中间缺少了点什么,就好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地方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些人的久留之地。走,是迟早的事。

杏娘的来历——忠良之后?国贼之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银钗的秘密——碧血丹心,天地可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穷途迷阵的布设——日防夜防,我防的是贼,不论家贼国贼!

墨尘的反应——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光凭前三项,并不足以让祁穆飞得出一个与柳彦卿相关的结果,只有最后两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才让祁穆飞把一些本不相连的事情串连了起来。

我看长安花如锦,长安笑我柳色新。

碧玉拂槛无人顾,细腰无骨有人掇。

欲借东君二月剪,裁剪飞絮献芹心。

红尘紫陌章台路,青丝白马钗头风。

柳彦卿的一生,仕途蹭蹬,无有成就,家业萧疏,无有作为。他这一生唯一的成就,就是为自己的家族生了一个和他一样热衷功名却淡泊利禄的儿子。

可是他却用他父亲的权威与生命相威胁,强行剥夺了他儿子走马黄金台的梦想,甚至连想都不被允许。

而痴迷于东堂桂梦的柳云辞根本无法理解父亲对他理想的残暴干预,更无法原谅父亲对他人生的野蛮桎梏。

不过,这个父亲根本不在乎儿子对他的怨恨,更不在乎世俗对他的非议。

哀莫大于心死,这个在世俗世界中受了重伤的人如今学着陶渊明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世生活,不管现在的他是心为形役,还是形为心役,起码他得到了形式意义上的“复得返自然”。

从前他在樊笼中得到的荣宠、受过的屈辱、结下的情、种下的孽,都已堙没在日复一日的狗吠鸡鸣之中,或作陌上尘,或作墟里烟,萧萧燮燮,随风而逝。

可就在几天前,雪庐里发生了一件小事,让他平静的生活陡然起了波澜。

那天,他把平日里特意嘱咐沈无烟不可去除的那张蛛网被他的鱼竿钩破了,他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沈无烟不明其故,只看他哭得悲切,就问他为何而哭?他捶胸顿足的泣涕交零,连话也说不清楚。

直到后来沈无烟才弄明白,他的眼泪是因为那张破网。

沈无烟不解,一张网破了就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怕柳彦卿过于伤心,作为儿媳的她就努力地用好言好语去安慰这个老人家。

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柳彦卿满目的惊讶、满目的失望和满目的愤怒,三种情绪先后而至,最后相互交叠,在柳彦卿的脸上形成了一个意似于“看山不是山”的符号。

读书不多的沈无烟虽然不懂这个符号的意义,但看着柳彦卿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无法跨越的障碍时,她明白了,那三种情绪所暗含的意思以及三者之间的递进关系:

惊讶-你不明白?失望-你怎么会不明白?愤怒-你居然不明白?

沈无烟沉默了,两个人的脸上都深刻着孤独的悲哀。

柳彦卿挥起鱼竿,拼命地去扑打那张残破的蛛网,好似对它厌恶至极,甚至还憎恨不已。

可是那张残破的蛛网却在此时显示出了它顽强的生命力,任鱼竿如何摧残,它身体的某些部位依然颠扑不破,或垂悬着,或黏连着,或飘荡着,那优哉游哉的闲适之态就好像是在看他一个愚蠢的笑话。

柳彦卿累得气喘吁吁,心情也差到了极点,他气急败坏地扔掉了鱼竿,语无伦次地对着那张破网大骂了一通,最后他转过脸来,用一个恶毒的眼神瞪了沈无烟一眼,还用同样恶毒的声音对她嘶吼了一声。

“滚!”

这个字很短也很简洁,但沈无烟却从中明白了一件事—丑陋的皮囊终究是盛不下一颗美丽的灵魂。

那天,柳彦卿伤心地哭了,沈无烟无法理解;那天沈无烟也伤心地哭了,柳彦卿同样无法理解。他驾着一叶孤蓬向着太湖中央驶去,轻舟短棹,随波沉浮,湖面的安静与寥廓让他的内心感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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