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海棠无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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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一众下人见此一幕,惊得尽皆转身侧目,不敢正视。

不多时,众人不待主人示下,都知情识趣地悄然退了出去。

寂寂芍药轩内,凤帷拥绣,鸳衾铺锦,窗前一点红灯心慵意懒地举着火焰,照亮着这一夜的凤帏鸳衾。忽而,透窗一线凉飚,将寒灯吹息。

当是时,一个手足无措、芳心乱颤,一个醉脸醺眸、似醉犹醒。凝眸无言,花落无声。

一枕相思,一夜离梦;一半香魂,一半醉魂。良宵如许,佳期如梦。

梦回风定,曙色将分。于窗外守了一夜的九雉听着屋内二人一夜绮梦,虽未亲见,也是神魂飞荡,飘飘欲仙。

听着那柳云辞嘴里甜腻腻地轻言软语道:“今天,你真好看!”他不禁全身一颤,双目一圆,兀自吞一口水,龇着一口黄牙,暗暗骂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这丑八怪老婆,三人像人,七分像鬼,哪里好看了,还是老七说得对,阎王殿前无假话,温柔乡里无真话。

那九雉听着二人缠绵,直搅得自己热血上涌、欲火焚烧,甚是不爽快。

正欲离去,却又听得那柳云辞不住地低喃了起来。

“小鱼,小鱼……”其声呜呜然,如痴似醉,如泣似诉,一声声,一句句,真是好不亲热,好不销魂。

那九雉如闻惊天秘闻一般,饶有兴致地凑近窥听,心中暗自窃喜:好你个柳长卿,跟着自家娘子亲热,心里还想着青楼里的烟花女子,真不是个东西!

他本想听那丑妇会如何“报复”,心想就算没狮子啸吼,也应该赏他柳云辞一个耳光,就算没有耳光,也该搡这臭男人滚下床去不可,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他大觉索然,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胡妹说过的一句话,借着点点清风,暗暗仰天吟咏了起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次日,天色微明,沈无烟听风而醒,卸下宿妆,对镜理鬓。

恍见镜中之人,风鬟雨鬓,灰容土貌,实在粗鄙难看;更可鄙的是,昨晚柳云辞夸自己好看的时候,居然还信以为真,沾沾自喜。

想至此,沈无烟便再无心整理妆容,按着平日的习惯随意一抹,便算了事了。

忽觉灯影轻轻一颤,犹似自己的一声怅怨打扰到了它,沈无烟不由得引首相顾。窗台上,孤灯一盏,残烛一寸,擎起一点惨白的烛火。烛火暗暗,照不见两行粉泪,却照见了千行烛泪,照不见寸寸柔肠,却照见负心人一个。

一场欢梦,终是空梦一场。

对于沈无烟来说,岂能不恨?鸳鸯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

身边的人见她泪眼盈盈、愁眉黯黯,都只道她是伤离恨别之故,焉知其内心伤之深、恨之苦?

柳云辞梦阑酒醒,方知一夜荒唐。

但事已至此,他既不想道歉,不也想道谢,更不想就此改变对她的态度。

不仅如此,他对她还多了几分厌恶,仿佛是她沈无烟窃取了自己什么神圣的宝物一般,仿佛是她沈无烟玷污了自己什么清白的灵魂一般。

从芍药轩中逃离出来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夺门而出,落荒而去。

虽然这是发生在前晚的事情,但柳云辞至今还是很懊恼。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恨,直至邓林来府上与自己会合时,他还一副悻悻然无法释怀的模样。

对着眼前一桌山珍海味,他都觉索然无味,连那盘肉瓜齑都觉味同嚼蜡,更别说去留意它摆放的位置了。

邓林还以为他是伤别,故而也不多言,免惹他伤心,他转头与沈无烟絮絮地聊了一会,才知道柳云辞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嘴上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去乌程,背地里却偷偷准备良多,除了乌程的地形和人脉,他还仔细研究了昆仑觞的酿造手法和竹枝叟的生平与行踪。

此外,行囊之中,除笔墨纸砚等一些文人雅物之外,其他的东西柳云辞都命人准备了两份,连屠苏袋他都带了两个,虽然他没有说是给邓林准备的,但那些鞋帽衣衫的尺寸分明就比他日常所用的要短上寸许,而那屠苏袋上的图案也是“杏林春暖,橘井生香”。

邓林听后,既是感动,又是惭愧。相比柳云辞,他为此行的准备似乎只有他的一腔热血而已。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下人洒扫庭除,沈无烟连忙起身制止,谓之曰:家人出门之日,忌扫门户,否则行人将无归期。

邓林低头望着地上扫过的痕迹,低吟道:“去路香尘莫扫,扫即郎去归迟。”

仰观苍穹,浮云蔽日,又暗暗叹了一句:可惜了!

也不知是他惜人还是惜物,惜景还是惜别,做出这副相怜相惜的模样,一声嗟叹,半声哀,半声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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