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时忘人（2 / 2）

“等到我们到达声音发出的地点的时候，我们原本的据点已经化作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坑洞，而在坑洞的周围，还有一些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的残肢。我们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在坑洞中被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缠上了的队长他们。虽然害怕，虽然知道能够纠缠着队长的敌人绝对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但是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p>

“队长在看到我们的时候，第一次对我们露出了怒容：“混账！不是叫你们撤离吗？你们他妈的为什么不跑？！”而实力不如队长的副队长因为看到我们的到来一时失神，被那群杂种撕下了一只胳膊，那只胳膊就落在我的面前···”老人的声音有点颤抖了，目光呆滞，好像如今自己的眼前依旧有一只断了的胳膊···</p>

“副队长第一次没有骂人，而是对着队长咆哮了一声，队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拼着自己的一身伤将周围的敌人一扫而空，即使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身子，也不见他有丝毫的停顿。正当队长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身是血的走向我们时，我们听到了副队长唯一一次惊叫出声，我只看到，副队长就像是发疯了一般举着武器朝着我扑了过来！”</p>

“我吓得瘫倒在地，呆呆地，呆呆地看着副队长越过我挡在了我的身后。温热的液体撒了我一头一脸，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只看到副队长侧过头用一如既往的斜眼看着我，还有他那和往常并没有两样的嘲笑：“兔崽子，平时交给你的东西都被你拿去喂狗了吗？”像是笑了一声，那个总是挡在我们前面的，总是为我们出头的副队长第一次倒在了我们的面前，随着他一同倒下的还有插在他身体里的那只尖利的爪子。副队长还是将那个打算袭击我的家伙杀掉了，那东西的头被副队长割了下来，而我，只是像个白痴一样，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毫无反应。”</p>

“伙伴们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我回过神来抱着副队长的尸体看过去，只看到自己这些的同伴们纷纷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呻吟着，又或者毫无声息···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我觉得我的大脑都已经炸开了，只是望着上一刻还在和我聊天吹牛喝酒流血的伙伴们在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手下丧命的景象，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噩梦。一直到队长将我唤醒——”</p>

“那个巴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那是洒脱又豪爽的队长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他用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然后一边应敌一边冲着我咆哮：“混账东西，站着等死吗？听着，向后撤，平时我们在樱花树那里休息的地方，那间小房子下面有个入口，连接着地道，进去之后仔细找找，应该有些食物和水，滚进去躲好了别出来！”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的摇头。即使在怎么慌乱，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我走了，以后就在也不可能见到我这些家人了！”老人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p>

“我他妈的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队长对着揪着我的衣领咆哮，即使那群的杂种在他的后背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也没有放手：“我是你的队长，你他妈的就要听我的，明白吗？现在我命令你活下去，给我滚！”说着，队长将我狠狠地扔出了包围圈，我掉在地上，抬起头的时候，队长已经被敌人紧紧地围在了中间。我想走，站起来过去，可是腿却抖得不成样子，直到我听到同伴的声音，那个带着我们回来的同伴用已经很是微弱的声音对我说：“你先去吧，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真的。”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地下的伙伴们即使失去了双手、丢掉了双腿都努力地抬起头看向我，所有人都带着笑，就好像在肯定同伴的话：“我们一定会回去的，所以你先去等着我们吧···””</p>

“我还是跑了。”老人的面色已经宁静了下来，虽然内蕴在那双昏黄的眼眸中的悲伤已经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我到了队长所说的那个我们平时偶尔用来休息的小屋，躲进了那个地道中，然后紧紧地封死了入口，就靠着队长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水和食物过活。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复一日，水和食物都已消耗殆尽了。在我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有人打开了入口···”</p>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是一大群实力不凡的强者，他们来自七圣学园的救援队，来已经被侵占过的土地之上收集情报同时搜寻像我们这样的幸存者。我获救了，也只有我获救了，驻守在这片区域的所有军队，几个大队幸存者只有我一个···”声音低了下去，就好像再也不会响起一样。</p>

“我跟随着七圣的强者们离开了这里，直到战争在唐家的上一任家主手中得到了终结之后，我拒绝了军队提议将我调去其他地方，也拒绝了军队的抚恤金，独自一人回到了这里。我是孤儿，仅有的家人也都在我的面前逝去了，孤孤单单地活着，没有什么追求，却也了无牵挂。只是我还记得，我的同伴们说过，他们承诺过，他们会回来的，所以我就回到了我们的家中等待他们。那时候，这里的樱花树因为战乱的缘故，已然全部消失了。”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缅怀：“为了能够让队长他们回来的时候找得到家在哪里，我自己又从其他地方移植了一颗颗樱花树过来，我想让我们的家恢复原来的模样，这样副队长才不会骂我偷懒。”</p>

“同伴们的墓碑都是我亲手制作的，因为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老人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微笑：“我一直都在这里，在这里等着，等着我的家人回来。我知道，他们答应过我，所以一定会回来的。他们喜欢樱花，所以在樱花盛开的时节我总会将樱花瓣洒给他们，我相信他们会高兴的。即使是嘴很毒的副队长说不定也会因为我做的事情夸我呢！”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自豪。</p>

“已经过了多久了呢？”老人抬起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已经等了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了，可是他们还没有回来，这些家伙们，玩得太开心了，所以忘记了我还在等他们吧？”这沧桑的声音，有几分疲倦，有几分悲伤，更多的，却是孕育在希望中的那淡淡的绝望···</p>

唐尘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嘴，上官心月低着头，梅琳抬起头，不想让自己眼里的泪水滑下来。时光飞逝斗转星移，如今快一甲子年月已经过去了，这位老人，用了大半生来等待自己的家人实现一个诺言，等那些家人们再回来···</p>

“队长说过，他喜欢这个世界，这个时候，大家总会附和他的话，即使是副队长也不会否定这一点。所以我还活着，因为我想用自己的眼睛来代替他们，代替他们看着这个他们最喜欢却已经看不到的世界，能看多久，就看多久。”老人看向唐尘等人，微微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头子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委屈你们陪老头子回忆了这么久的陈年旧事了。”</p>

梅琳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阻止眼里的泪水滑落：“前辈——”</p>

老人摆摆手，像是明白梅琳想要说什么：“老头子老了，时日无多了，但我还是想多替他们看看这个世界，多给他们撒一些樱花，老头子等了大半辈子，今后也会接着等下去的。即使他们再也听不到老头子的声音，即使他们已经开始在老头子不知道的地方再度开始了战斗，，老头子也会等下去，等着和他们的重逢。若是这一世等不到，那就下辈子接着等···”</p>

“前辈，”唐尘恭敬地朝着老人行礼：“请您保重身体。”上官心月和梅琳跟随着唐尘，一起向这位数十年如一日等待着自己家人们回归的老人致敬。</p>

老人只是站在小屋的门口，缓缓挥了挥手。然后步履蹒跚地朝着墓碑们的地方走去···</p>

夕阳之下，唐尘背对着太阳看着远处安安静静伫立着的墓碑们，喃喃自语着：“也许，在老人的同伴们离开的时候，老人的心脏就已经停止了跳动吧。”</p>

梅琳有些红肿的眼睛看向唐尘，不明白的他的意思。</p>

唐尘自己又何尝明白呢？</p>

究竟是老人遗忘了时间在等待着自己家人，还是时间遗忘了这位老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