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敢有异议者斩(1 / 2)
太上皇丢下江山跑路还不到一旬时间,大宋皇宫中就再次上演了鸡飞狗跳的逃荒景象,以至于满面寒霜的尚书右臣李纲闯进宫中时竟然无人阻挡。
李纲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赶往天子所居的祥曦殿,途中还粗暴地推倒了两个惊慌撞到自己的小宦官,却没心思呵斥其余丢了魂般乱窜的宫人。
宫人只是惟皇帝之命是从的奴仆,身处大内之中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能乱作一团,肯定是作为主人的皇帝先乱了。
若不能让皇帝安下心来,便是骂再多的宫人都于事无补。
果然,待李纲赶至祥曦殿前,便见到禁卫们擐甲执锐,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幞被正准备升车——天子都快做好路的准备了。
要想守住临安,就万万不能放走皇帝,而要留住皇帝,又先得稳住众禁卫。
李纲径自冲到天子车驾前,奋臂厉声疾呼。
“六年前,童贯于大名南乐镇仓惶逃跑,一战葬送了数十万精锐大军,大宋从此丢了大名府。”
尚书右丞李相公相貌严肃,不苟言笑,颇有威仪。
加之其人旬日前才堵住宫门逼迫教主道君皇帝禅位于皇太子,可以说是“凶名在外”。
众班直对李纲颇有些忌惮,见他拦住车驾声嘶力竭的样子,皆不敢上前驱赶。
“杜充临战而逃,大宋再失应天府;太上皇迁都临安以期避敌,即便以太傅王黼为东京留守,照样守不住开封府。
如今,五京去了三京,若是再丢临京,便只剩下西京一都,皆时三面皆敌独木难支,如何得保?
大宋虽大,如今却已经无路可退!
守住临安,就是守住大宋的江山社稷,离了临安,大宋亡国之期不远!
你们愿意死守临安以保江山社稷,还是想扈从巡幸葬送大宋国祚?”
天下承平日久,原本最能打仗的御营诸班直现在装备更加精良,却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早就失去打仗的能力了。
指望这些样子货死江山社稷纯粹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把葬送大宋国祚的罪责栽到他们身上也有些无耻。
边军不能打,京营不敢打,太上皇、皇帝都只想逃跑,衮衮诸公也只想割地赔款乞和,李相公这些都不管,却来指责主业为仪卫的御营班直不敢御敌,你骂谁呢?
御营班直就是惟皇命是从的天子私军,皇帝要干啥就干啥。
但现在的问题是皇帝啥都想干,就是不想亲自上战场抗敌,俺们这些拿军饷充门面的丘八能做个甚的主?
李相公可是倔脾气上来连太上皇都敢当面骂,谁敢寻他的晦气?
而且,李纲在殿前喊这么大声,显然是想喊给殿内的人听,真正挨骂的天子都不吱声,其他人起个什么劲?
班直们自知惹不起,皆不敢与李纲对视,却也不接其人的话,选择了沉默以对。
李纲一番激昂陈词却是对牛弹琴,完全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其人心知自己说得太隐晦,丘八们怕是听不懂,正犹豫要不要换句武夫能够听得懂的话。
在祥曦殿内陪皇帝的新任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濋听到了殿外的动静,及时跑了出来,总算让李相公免了唱独角戏的尴尬。
“李相公息怒,天子有诏,快请进殿!”
“哼!”
李纲冷哼一声,猛甩袍袖,也不理这些难以教化的班直们了,转身进了祥曦殿。
王宗濋担心李纲犯浑冲撞了皇帝,也赶紧迈开腿,准备跟他进去。
“太尉,太——”
众班直刚刚平白被李纲指桑骂槐羞辱一番,立在这里也不是,撤走更不行,好不容易看到了自己的殿帅,太尉却又要走,顿时急了。
“太尉,俺们咋办?”
“咋办?!”
李纲根本不拿正眼瞅自己,王宗濋就知道自己跑出来解围不仅没有讨到好,反而在李纲心里落下了极差的印象。
其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等皇命!”
祥曦殿内,赵桓已经强作镇定端坐于御塌之上,看面色还算从容,只是其人一身便袍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李卿这么急着赶来见朕,可是有什么紧要军情需上奏?”
李纲性子刚归刚,却不是只知道莽的二愣子。
新君不同旧帝,比起道君,现在的赵官家更加年轻也更加冲动,行事随心所欲,常常不计后果,绝不能用对付道君的一套拿来对付赵桓。
其人瞄了一眼跟在自己侧后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濋,见后者没有退下的意思,乃缓了一口气,向天子行礼道:
“唐明皇闻潼关失守,便匆匆幸蜀,导致宗庙朝廷碎于贼手,累年仅能复之,范祖禹(宋人,哲宗年间才去世,著有《唐鉴》十二卷,《帝学》八卷,《仁宗政典》六卷等)以为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勤王兵马不日云集,必能保住临安不失。
而贼寇背负金、夏等虎狼之邦,大军南下后路必然不稳,进退失据,迟早要退兵。
官家却舍此大好局面行幸他地,便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临安,又何补于事!宗庙朝廷且将邱墟,愿陛下审思之。”
若是没有经历人生大事的磨练,有些人即便活到老也只是个孩子。
赵桓便是这样的熊孩子,其人即位前总爱跟自家老子对着干,乃是反抗赵佶对自己的漠视,潜意识里想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有和父皇对话的资格。
可等到赵佶决意禅让皇位真需要他担起“已经长大”的责任时,赵桓却又一哭二闹三逃跑,就是不想担下这天大的责任。
当然,成年人之所以不同于熊孩子,就是因为成年人的世界再不想为的事也没人会替你为,再不可能像孩子般哭闹一番就有人为你擦屁股。
登基这些天以来,赵桓神经高度紧张,一直都没有睡好过。
身边的所有人一直不断地向其灌输“天子之责”,就算再鲁钝的人经历这番教育之后,也能想明白不管自己是不是自愿,只要坐上了皇位,就不可能再回得去。
要想保住性命,就得先保住江山,道理就这么简单,避无可避,不得不面对。
“卿之言——”
眼见皇帝被李纲说得就要动摇了,一旁的内侍王孝竭大急,赶紧朝天子使眼色。
同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赵桓内心恐惧异常失了分寸,才会受臣子们蛊惑,不管不顾地只想跑路。
结果,人还没逃出宫,就被李纲堵个正着。
李相公虽然说得很委婉,实际却像哄孩子一般。
自家老爹都很少以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赵桓心中不爽,却只能强行忍耐。
此刻见内侍还挤眉弄眼试图操纵自己,其人顿时情绪失控,吼道:
“你这狗才,你有什么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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