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棋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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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望着棋盘的老道士盘膝坐在水面上,手掌轻拍一下,立即水面平静,不在波动。

老人皱眉道:“干啥?”

老道士笑呵呵道:“宋兄,你急什么,不是还没下完呢吗?”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棋盘气笑道:“你就剩下三个卒子,你怎么赢?痛快点,别浪费时间,磨磨唧唧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来我这蹭地方修身养性呢?”

老道士摇摇头,“宋兄说笑了,五局三胜咱们已经说好,而且有道友在这见证,既然这局没输,为什么要重新开始下一局?”

“没输?”,老人对着他棋盘上的千军万马指指点点,“你拿什么赢?”

老道士微笑道:“宋兄,有时候棋子多少,并不是胜利的关键,反而还有可能成为围困自己的囚牢,变成获胜的阻力。”

“牛鼻子,你少在这给我拿棋局说道理,你以为你是谁,你姓易?”

老道士摇头,“我就是一个道士,哪有本事跟人家比。”

“你还知道?”

老人喝道:“赶快下一局。”

老道士不为所动,反而推动卒子向前,然后笑道:“该你了。”

“你讲点规矩吧,耍赖悔棋人家道兄都不跟你计较,现在没下完你就觉得你赢了要下下一局,你能再无耻点吗?”

头戴芙蓉冠的老道人看不下去了,仗义出言。

“哼,是我不讲理?明明就是这牛鼻子在这浪费时间。”,老人喝道:“牛鼻子,继续下可以,既然你想要输个明白,我就陪你继续下,不过我可不是白下,这局要是我赢了,我就算赢了两局。”

“哦?”,老道士笑问道:“那要是我赢了呢?”

就这么两三个子还想赢?老人手指一动,车长驱直入后豪迈道:“要是你赢了,那就赢了被,你还想要啥?”

这么理直气壮的言语让老道士哭笑不得,不过随后老者笑道:“那就承让了。”

过河的卒子下一步就是将的位置。

老人不慌不忙,将将向左一挪,笑道:“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卒子已快要到边界,再难向前,老道士轻笑道:“何须撞墙。”

棋盘上,将左边是士,右边是空,前面是…

帅。

将帅不可以碰头。

黑棋输。

————

董难言神色悲怆的跪在地上,手掌不断颤抖,地面上的每一次震动,都是地下万鬼的一次挣扎。

真的没有办法了。

对付厉寒,韩风华,境界相差他可以拼死相搏。

跟鬼主缠斗,他有宋皆宜和齐道真以及叶芷的帮助

但是现在面对老桃树说出的能拯救障林国的唯一方法,他没有办法。

从落叶宗和森骨域当年那场打生打死的,死了众多凌虚境的争斗中就能看出来灵宝的重要程度。

“小仙师,多谢你这次出手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障林国的结局已定,还请小仙师赶快带着大家逃走吧,我坚持不了多久。”

带着裂痕的桃树对面色苍白的秀林道:“孩子,你也收手吧,不用再浪费龙气,不然你也会死的。”

不料秀林却是不肯停下,“桃树爷爷,我一松手,你坚持不了多久吧。”

小男孩眼神坚毅,“哪怕我多撑一秒,也会少死一些人。”

转头望向董难言,秀林轻声道:“董大哥,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城中还有百姓等着你们帮助,不要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了。”

眼中泪花打转,秀林不想最后一面留给董难言的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低下头,“董大哥,如果可以,我最后想求你一件事。”

董难言也不看秀林,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道:“你说。”

像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小男孩笑着说:“董大哥,我对那座庙许下过承诺,我希望董大哥如果有机会,能帮我在庙里塑一尊真正的佛像,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小男孩笑得灿烂,“董大哥你知道我一穷二白的,没有什么家底,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我只能跟你说,西边山头里的那些果子,可甜哩,都是野生的,没人管,董大哥你一定能吃个够。”

“拜托你了,董大哥。”

站起身,背对着秀林,没有回头的少年声音平静,风轻云淡道:“我知道了。”

“我们走吧。”

招呼着大家准备出去解救百姓的少年刚刚走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拉住。

望着董难言湿润的眼角,秀林苍白脸上的泪痕,宋皆宜笑道:“哭哭啼啼的烦不烦啊。”

少女再指着愁眉紧缩,老泪纵横的邵焕、周予,惊讶道:“不会吧,邵太傅,你不是说你们障林国没有怂包吗?你多大年纪了还哭。”

宋皆宜嬉笑的对着失落写在脸上的齐道真和叶芷二人喊道:“开心起来。”

董难言望着一反常态的宋皆宜,难道她疯了不成?

没错,少女是疯了,不然要是正常,谁会身在异乡,将唯一的一件护身之物就这么轻易送出?

宋皆宜脱下青衣。

别人不解,但是董难言却瞪大眼睛。

难道?

天上的女子满脸震撼,但是家里老祖说过,除非是生死的危急关头,不然不允许她现身干预,所以只能忍着心疼,心里都在滴血的女子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下方的这一幕。

失去了青神衣,不再遮掩气机的登楼境少女缓缓向树根那走去,没有任何犹豫的将青衣放进洞中,宋皆宜笑道:“多大点事儿。”

老桃树突然生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难不成,这少女手中的青衣是一件灵宝?!

轰!

来不急多想,一股蓬勃生机直接从树下传出,只是一瞬间老桃树身上的裂痕就重新愈合,与此同时,一股如大海汪洋一样浩大的青色涟漪以这里为中心,疯狂向障林国席卷过去。

若是有渡海境的修为就会发现,地下那些之前狂暴凶虐的恶鬼,此刻一个个在地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就像是被一道春风吹过,先前被鬼爪抓住脚踝的小女孩对妇人笑着道:“娘,你看。”

妇人低头看去,只见寒冬时分,雪地上竟然长出一株株生机勃勃的小草,展叶轻摇,春意深。

宋皆宜的青神衣,不贵重,一件仙兵而已。

————

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有一座高楼建造在海里,九层之高,通体用竹子打造。

海风呼啸中楼下海水里有生物在游曳戏水中露出金色的鳞甲,闪动着一股恐怖的威压,简直像是要将天上的星辰震落。

九层楼上,有一名白发老者身穿白袍,正在捻子下棋。

蹬蹬蹬。

脚步声响起,有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从楼梯处传来,只不过欢庆喜悦的小女孩没想到师傅正在这里,脸色一变,屏气凝神,踮起脚尖猫着腰,悄悄地向楼下走去。

“来都来了,当我不存在?”

小女孩撅起嘴巴,“师傅,我错了。”

老者将黑子放下,笑道:“哪里错了?”

小女孩撅着嘴巴道:“我应该在三楼待着的,不达到渡海境,不许上楼的。”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本来想着在楼顶给小鱼喂食的,不过现在被师傅逮个正着,看样子别想了。

先发制人,后动遭殃,小女孩举起手掌,主动道:“师傅,我错了,我这就去抄通玄经。”

本来刚想惩罚一下这个顽劣的小徒弟去抄一遍逍遥经,小女孩这副算计他的样子到是让老人一笑,“谁说让你去抄通玄经了?”

完蛋了。

小女孩苦着脸,耷拉着脑袋,“那我去抄逍遥经了。”

“我说过让你抄逍遥经?”

不让我抄逍遥经?难道是…

小女孩想到那几乎有半层楼高的经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果然这招最灵,老人见到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没了辙,将小女孩领到身边坐下,笑道:“不罚你了,别哭了。”

“好,师傅,咱们一言为定。”,小女孩的眼泪和哭声像是收放自如,说停就停。

老者无奈一笑,果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

既然小徒弟来了,老者倒也没有撵人的打算,就让小女孩坐在一边,看他下棋。

可最适合下棋和修炼的小女孩却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心不在焉的看着师傅下棋,心里却在想着楼下海里的小鱼。

见到老人思索半天才下了一颗黑子,小女孩实在是无聊,没话找话道:“师傅,下在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随手一下。”

“随手一下?”,少女顽劣的拿起一颗除了老人外,就连逍遥境也拿不起的棋子,真真正正的随手一下,邀功道:“师傅,那我这个随手一下咋样?”

老人哑然一笑,不过竟然是仔细看向棋盘,端详片刻,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下的这手无理手到是恰到好处,要是让三葬殿那个老道士知道了,说不是还要重重的赏你呢。”

“真的?”,听不出好话赖话,小女孩傻乐道:“哪三葬殿在哪,我去找他去。”

“哎呦。”

赏了小徒弟一个板栗,老人笑道:“没个吃相,忘了师傅怎么跟你说啦,不到六楼不准出楼!”

小女孩摸摸头,头上没有包,那就不影响形象,她嘿嘿一笑,傻乐着问道:“师傅,为什么我下的那颗黑棋叫葬人殿啊。”

老人一阵头大,“你的问题,从四五六七八层楼中就能知晓。”

“哦。”,小女孩顿时没了兴趣,那得猴年马月啊。

瞧着旁边泫然欲泣的小脸,老人是拿这招一点办法也没有,笑呵呵道:“怕了你喽。”

“既然想听,那就听好喽。”

老人沉声道:“世事如棋,众生皆在棋局中,故棋子有名。”

老人指着被小女孩随手一下的那枚黑子,“就比如这颗棋子,它就叫三葬殿。”

又指着刚才他沉吟许久才放下的,和另外几枚棋子连在一起的黑子,说道:“比如这几枚棋子,就是长生州的长生道人。”

“师傅。”,听着老人的解释,小女孩抬起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圆,不解道:“师傅你说众生皆在棋局中,可这棋盘就这么大,哪里放得下那么多人啊?”

哎,到底是九层楼的东西,三楼的小徒弟还理解不了,要是把所有人都放进去,别说是棋盘,就是咱们这座楼也放不下那么多棋子啊。

老人耐心解释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出现在这幅棋盘上,这纵横交错的棋盘,每一个纵横交点,你都可以理解为它代表着天地间的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虽然有资格入局,只不过修为太低,底蕴不够,只能作为组成棋盘的一部分,难以移动,左右不了局势。”

从棋篓里捻出一枚棋子摊在手心里拿给徒弟看,老人道:“而这样的棋子,就比棋盘上的纵横交点要强上一筹,可以移动,可以影响局势。”

“哇,这么厉害。”,小女孩眼中都是小星星,充满期待的问道:“师傅,师傅,那我是哪个点啊?”

老人望着这个既有自知之明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徒弟,笑道:“你不在棋盘中。”

“这样啊。”,小女孩拄着小下巴,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师傅,我要下楼啦。”

蹦蹦跳跳的向楼下走去,她觉得她要认真努力,不给师傅丢人,争取早日出现在这局棋盘上。

恩,就这样。

楼梯旁的窗户上,她把双手放在嘴巴边,朝海里喊道:“小鱼,今天你自己玩吧,我要去用功啦。”

噗。

一道水柱正好升起到女孩面前,像是在回应她,海里的庞然大物欢快的向深海中游去。

一黑一白,颜色分明,在女孩走后的老人继续在下棋,脸上有着欣慰,小徒弟知道用功了,是好事,不过他若是知道女孩是因为想成为棋局中的棋子才努力用功,他肯定一口老血喷在棋盘上。

在老人心里,她可是唯一有资格接替他,成为执棋之人的那个人啊。

老人捻着棋子,轻轻念叨。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执子无人空蕴愁。如今愁味满腹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人心凉如秋。”

号称世间无物不可算计的老人放下一子,世间便掀起一片波澜。

感知到楼下的小徒弟正在埋头读书,老人自言自语,呢喃道:“好徒弟,努力吧,为师再替你下上十年!”

将手指上的黑子在棋盘上轻轻一按,老人笑看着前方,嘴角一扯,笑道:“该你了。”

老人对面无人执白子,像小女孩就一直以为是师傅在等待棋力相当的人,所以虚位以待。

但这只是小女孩的猜想,她从没问过老人,老人就当然也没有告诉她。

对弈,对弈。

姓易的老人和谁在下这盘棋?

和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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