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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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柏一知晓沈昭顾忌颇多,一向约束言行,然来此两年,屡受压制,他心中已憋屈许久。

如上次调遣,由老营堡至偏头关,虽两者皆属岢岚道西路管辖,然老营堡依山傍水,为水陆交通要道,偏头关却靠近鞑靼地界。

虽则沈昭因守偏关而得奇功,可此为险境。若鞑靼来犯,则首当其冲。

“我深知校尉行事恭谨,忠于君命,最忌徒生是非。然对方恣意跋扈,今日出城巡逻,他日追击野寇,往后呢?岂非孤身入敌营,取彼首级!离生死之地未远矣!”

他停了片刻,又趁机说道。

“校尉应早做打算!”

沈昭提着缰绳的手顿了一下,双眼仍直视前方,“昔日允你随行,是为今日妄言?”

“不敢。”

沈昭冷哼一声,“虽言不敢,然所想非是不敢,只止于尊卑情义。”

薛柏一欲言又止。

沈昭随即缓缓说道:“初西征之际,今上恐我一介女流,不宜行军,特赐私兵部曲,我虽受之,却命尔等随行,何也?”

薛柏一闻言,神色微怔。

“西征之路既艰且险。”

“既知艰险,今日之事岂非意料之中?”

“然今日之险境——”

薛柏一一时词穷。

沈昭却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远处。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愈发阴沉,她的脸色也渐渐阴郁。

“今上既赐予部曲,便是不欲令我命丧此处。且朝野群臣,权柄在握者,岂独窦氏?否则,自端平元年收复之战至今,与鞑靼对峙上百,何以存至今时?”

薛柏一默然。

事实确如沈昭所言。纵使窦党急于致她于死地,仍需顾忌各方势力,平衡局势,不敢妄动,始有今日之境况。

然自收复失地后,西征军队便在今岁春夏之交陆续调回各地卫所,可沈昭却仍留守偏头关,不曾归京。足见情势不容乐观……

“尔等皆云骑精锐,若仍难护我之安危,实乃命也。”

诸位部曲闻言,皆齐声喊道:“校尉安危即我之安危,定不辱命!”

几人皆为她之近卫,言行自是恳切。

沈昭当即大笑起来。

“得此良士,何惧前路艰险!”

她一甩缰绳,胯下的马匹奔驰起来,如一支利箭,射向远方。

天气渐晚,放牧的征夫纷纷赶着牛羊回城,黑压压的,在枯黄的草地里蠕动,与低垂的天空连成一片,几乎隐没在暮色里。

只远远地传来一阵歌声,暗示着他们仍是活物。唱的是当地的民谣,腔调阴幽荒凉,尽是凄凉苦楚之意,令闻者郁结。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

曲调被风吹散,渐行渐远,几乎不闻。

沈昭却和着歌声唱起来。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灰蒙蒙的天突然落下点点白花,纷纷扬扬的,越来越大,转眼变成片片飞花,急旋而下,落在草丛里,马匹上,身上,视线里渐渐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端平二年十月,偏关的第一场雪落下了。

荒原上,一队骑兵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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