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村来客(2 / 2)
“对对对,是王老爷,瞧我这记性,李老爷子是北井村的,哈哈……”来人脸上一点尴尬模样都没有。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五六颗糖果塞到弟弟和姐姐的手里,很热情的样子。
弟弟忙不迭地撕开糖纸,把一颗糖丢进嘴巴,马上“丝”的一声,呲牙吸了一口长气,眯上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看得姐姐捂着嘴直乐。姐姐并没有吃糖,而是把糖小心地包好,放进口袋,
在与这人交谈的过程中,弟弟发现这个人经常会有一个有趣的动作,他每次出汗之后,拿汗巾擦脸时,喜欢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中指并拢着,浅浅掖住汗巾,而小指和无名指则直直地散开翘着,仿佛一朵盛开的鸡冠花似的。
胖子自称姓张,来自福建那边,是做生丝的商人,常常往来于浙江、福建、江苏一带,这次来到这里,是看有没有生丝的生意。张胖子跟姐弟俩商量,让他们带自己到全村转一转,代价是两个铜板加一把糖果。弟弟很愉快地答应了,把铲子往姐姐篮子里一丢,就陪着胖子回了村。
“小锅子,你家来客人了呀?”隔壁的二婶正在晒糊好的鞋样,向大大的门板上刷浆糊,然后把刷了浆糊的碎布贴到门板上,一层又一层,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忽然看到这对奇怪的组合,透过低矮的院墙向外大声叫着。
“二婶,这个大叔是从福建来的,想买一些丝回去,让我带他到全村看看。”弟弟回应道。
“噢,买生丝的呀,现在还没到时候呢,至少还得一个多月,现在来早了。”二婶嘟囔着,继续在门板上张罗自己那些碎布去了。
胖子很惊奇地问“你怎么叫小锅子?”
弟弟有点扭捏,“我的小名才叫锅子,我有大名的,我的大名叫蒙云齐,好听吧,这还是村里的先生取的呢,说我以后要志存高远,跟天上的白云一样高”。弟弟踮着脚,用手向天上使劲比划了一下,仿佛不这样,不足以显出他名字的威武雄壮。然后他神情一暗:“听娘说,我家以前特别穷,我生下之后,接生婆说这小家伙放哪儿呀,你家连张好点的桌子都没有,奶奶四处张望了一番,碰巧看到家里烧水的那只冒着热气的锅了,说放锅里吧!然后,我就叫小锅子了。”弟弟噘着嘴巴,很不满意自己的名字。
“哈哈,小锅子,有意思,有意思。”胖子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用手摸摸弟弟的头。“那姐姐叫什么?”
“姐姐叫蒙云梅。大家就叫她云梅,她没有小名。”弟弟愤愤不平道。觉得同一个家庭,同一个锅里吃饭,却有着不同的待遇,凭什么自己有这么难听的小名,而姐姐没有,这实在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事情。
善南村的住房并不像北方一样横竖成线,而是东一栋,西一院,没有规律可言,房子与房子之间总会栽一些树,屋前屋后都有,屋前大多是银杏,梧桐一类,屋后各样树都有,大都生得不是十分高大,但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村东有一家大大的院子,房子的高度要比全村其它家的高上一截,屋顶所盖并不像村中那种小片青瓦,而是城里有钱人家那种大片厚瓦,隔着高大的院墙,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一看就知道,这一家家绝对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
“小锅子,这一定是王老爷家的房子了。”胖子问。
“对头,你真聪明,这是王老爷家的房子,王老爷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我们这里的田有近一半都是他家的。听说他们家养的狗吃饭都比人吃得好,王老爷也从来不穿打补丁的衣服,他家天天都有好东西吃,一到吃饭的时候,他家传出来的香味,可以传到一里多远。”小锅子说着说着,口水都出来了,忙不迭地举起袖子擦去。
“哈哈,你这只谗猫,他们家人多吗?怎么能种那么多田?”胖子一脸好奇模样。
“你笨呀,他家的田哪里需要自己种,租给村里没田的人种呀,他们家就五六口人,但还请了做饭的、洗衣服的、管家的,基本都是村里的人,晚上就住自己家,管家和王老爷住一起。”小锅子仿佛一个百事通一样,什么事都能举一反三,滔滔不绝。
“那王老爷好吗?我听说凡是有钱人都挺坏的,对不?”胖子看着那高高的围墙摸着胡子问。
“王老爷可是一个好人,我们村前的路就是他出钱修的,我们的学堂本来好破了,是他拿了好多钱出来修的,听说他还给玉山寺的庙里敬了好多香油,村里都说他是大善人呢!就是他家的管家讨厌,天天一张臭脸,看到我们小孩在他家门口还会赶我们走,有一次还放狗出来吓我们,那狗好大,吐着舌头,那牙齿有我手指头粗,像刀子一样,对着我呼哧呼哧,把我吓死了,村里的小孩都称管家为棺材脸。”似乎称了管家叫棺材脸,他们就在精神上得到了胜利一般,小锅子捂着嘴巴嘻嘻笑。
“那我们再到村里别的地方转转吧!”胖子提议。
大约一个时辰后,夕阳将要落山时,小锅子带胖子走完了全村每个角落,同时也拿到了自己的奖赏,两个铜板加一把糖果,喜得他如同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猴子刚放出来一样,抓耳挠腮,喜不自禁,左手捏着钢板,右手拿着糖果,既怕别人看到,又生怕别人看不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胖子走了,说要住到镇上去,最近的镇子离这里不到十里远,估计走到的时候,天也就全黑了吧,小锅子不去理会这些,只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一个大富翁,心里纠结着这笔巨大的财富怎么处理,是告诉母亲呢,还是自己偷偷藏起来。
小锅子坐在村外的草地上,看着夕阳挂在遥远的树梢,像一颗巨大的蛋黄,双手托着腮,脑子里作着艰难的斗争。
太阳落山后,小锅子终于打定了主意,从草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屁股上的土,一蹦一跳地向家里走去,心里充满了快乐,觉得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但他不知道,有一场灾难正在向他靠近,让他藏无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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