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渡河北上(2 / 2)
杨凝式故作不解地道:“谁要害你?”
许错见他跟自己充傻,心下微怒,正色道:“先不说这一路上的难处。我将此子送回家去,傅公和按理虽不至于为难于我,可战事在即,大王正亲自率部威慑德州,到时候杀红了眼,傅公和哪里会管太多,说不定就把我一刀拿下。还望景度兄念在多年知交情谊,换个人来办理此差。”
杨凝式道:“这个节骨眼上,让我拿谁换你?派你去办,因你是王府的僚佐,凭大王的名义护送傅小郎,可彰大王风度,也是卖给傅公和一个面子,到时候还要借机说服傅公和,尽量让他不与我方为敌,这个差事你办最合适不过。”
“可是……”
“你也别费口舌,大王已经下令,谁也改不了。”杨凝式从怀中取出两封文书,递给许错,又道:“一份是给氏叔琮的,说明你要暂离别军公干,他自然不会多问。第二份里面有你的通行符传,这一路上当可通行方便。”
许错接过那两封文书,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于是问道:“给我调多少兵?”
杨凝式道:“傅小郎身份特殊,尽量不能让兵勇知道,这里面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因此只有你自己送他。”
许错惊道:“前面是河北,不是大梁,加之战事迫在眉睫,我一个人哪里应付得了?景度兄,你恨我不死怎的?”
杨凝式见他发火,便嘿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不是给你通行文书了么?再说以你之虓勇,即便路上有事,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甭多想了,过来跟我见过傅小郎,我就回去交差了。”言罢跳下巨石。
许错知道自己推不过去了,虽在心中大骂杨凝式,但人在公门,必须依令行事,便只好跟着跳了下去,一前一后来到那傅小郎面前。
杨凝式居中引见道:“傅小郎,这位是梁王府的兵曹史许错许子恒,他会送你前往德州。”
那傅小郎单名一个“玉”字,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的,身材有些孱弱,双手腕上还戴着一副银镯,趁着纤细的手臂,反倒像个女儿家。
傅玉似模似样地抱了抱拳,道:“见过许大人。”说话未脱童音。
许错一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更是暗自忧虑,抱拳还礼,转向杨凝式道:“我这就去向氏叔琮通报,然后带傅公子渡河。这里水势猛涨,景度兄也快离开为好。”
杨凝式道:“那好,我就不多说了,你家里我会关照,你安心办差便是。”
许错道了声谢,二人相视抱拳,杨凝式不作拖沓,转身便即离去。
许错目送他远去之后,道:“傅小郎请跟我来。”
傅玉笑道:“许兄就叫我小玉好了。”
许错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带着傅玉和他那老仆一路往别军营地走去。
因别军尚有五百兵卒停在南岸,主帐内气氛凝重。
别将氏叔琮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面呈急色。
先锋官陈章自顾自地骂道:“我早看出许错那厮靠不住,葛帅不让别军渡河,他连句话都不说。将军,干脆让大王把他调走得了,这种人留在咱们别军一点用处也没有!”
氏叔琮瞪了陈章一眼,厉声道:“闭嘴!你自作主张去主军营地大闹,这件事我还没给你算呢!”
陈章对氏叔琮格外敬畏,当即噤声。
忽有兵卒通报:“许掾佐求见。”
“有请!”氏叔琮说完又瞪了陈章一眼,心说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姓许的,此人是大王身边的近臣,此次随别军出征,形同监军,你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许错让傅玉在帐外等候,自己走了进去,行礼道:“氏将军。”
陈章用鼻孔哼了一声,满脸轻蔑之色。
许错笑眯眯地道:“原来陈先锋也在。”拱了拱手,便不再看陈章。
氏叔琮心想:“此人素来阴狠,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但必已记恨陈章,若他向大王进几句谗言,陈章必要遭殃。”他爱护陈章这员虓将,便率先致歉,道:“许掾佐请坐。你是为陈夜叉的事来的吧?事情我都知道了,葛帅抢渡辎重合情合理,陈夜叉却跑去冲撞许掾佐,实属不该,我已责骂过他,还请许掾佐多多包涵。”
陈章听他这么低声下气,心头不满。
许错笑道:“将军误会了,陈先锋心系军务,一时情急说了几句气话,我也并未放在心上,现下前来,却是另有一事相告。”拿出怀中文书,将最上面一份呈给氏叔琮,“属下另有公务,需要立刻渡河,这是大王签发的公文。”
氏叔琮伸手接过,拆开封口取出信件,见上面只说许错另有公务,需要单独行事,却未说明具体事宜,心下有些疑惑。
陈章冷冷地道:“许掾佐有什么公务,怎不说清楚了?”
许错微笑道:“这是大王委派给我一人的差事,我须守口如瓶。陈先锋若有疑问,可以去问大王。”
陈章一时语塞,暗骂了一声“狗仗人势”。
许错心想:“氏叔琮和陈章一个鼻孔出气,若他们留难我,倒也十分麻烦。”寻思了一下,便道:“氏将军,属下需要立刻渡河,不如这样,你将这份公文拿给葛帅,请他放别军和我一起渡河,他应不至于反对。”
氏叔琮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别军便可抢先渡河。因此便不再多问,客客气气道一声谢,拿着文书去见葛从周,葛从周果然放行。
辎重暂停渡河,停在南岸的别军将士整装出动,分批踏上渡船,按例每船只坐一名将官。
许错辞别氏叔琮,带着傅玉和他那老仆踏上第一条船。
船顺利行至对岸,许错、傅玉甫一上岸,便骤然起了一阵狂风,身后水声大作。
众人纷纷转过头来,只见一道好大的浪头从眼前呼啸而过,又冲出几丈远后,撞在一条渡船之上。
那船立时打了个斜,迎头撞向另一条船,随即轰隆一声巨响,船体分崩离析,木屑四散飞溅。
船上的兵卒、船夫悉数落进水中,纷纷呼号求助,但顶多只是叫了一声,头颅便没入水中,再也没有浮出河面。
两船几乎撞成粉碎,但最结实的椴木龙骨却断成一节节巨大的木桩,在河面上横冲直撞。
各船上的人纷纷喊道:“避开!避开!”
各船要么加速,要么转向,但也无法尽避潇潇而下的木桩,偶有碰撞,船上的人立足不稳,又接二连三添了不少落水者,一时间河面上乱作一团。
许错暗叫一声好险,转头一看,却见傅玉惊恐地望着河面,已然被吓得呆住,便唤道:“傅小郎,傅公子?”
连叫了几声,傅玉才回过神来。
许错道:“咱们该上路了。”然后领了三匹军马,离开北岸营地。
半个时辰后,别军渡河完毕,即刻开拔,取道西北。
后又三个时辰,梁军最后一条船渡至黄河北岸,整装后,将士们脚踏夜色向河北道魏州腹地深入。
光化二年三月初四,梁军征河北的战事正式拉开帷幕。
为了避开即将爆发的战事,许错并没有直接前往德州,而是带着傅玉绕了个弯,先往正北,一路上尽量避开官道,露宿野外,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许错虽然看上去文绉绉的,其实也是自幼习武,出而为仕以来常在军中,自然将风餐露宿视为家常便饭。
可傅玉却是娇生惯养,体格孱弱,连日来骑马赶路,苦不堪言。
最可怜的莫过于他那老仆阿富,一面要照料少主,一面还要提防许错,白天要赶路,夜里又睡不踏实,加之赶路时食水不到,几天下来竟瘦得嘬了腮,行程自也慢了下来。
这一夜又是露宿野外,虽然许错带了一顶小帐,支起来让傅玉睡在里面,可是没有寝具,近乎于睡在硬地上,傅玉哪里睡得下去,只觉得帐子下面都是碎石子,硌得全身生疼,加之连日骑马,双腿内侧磨破的皮还辣的疼着,心里一委屈,便缩在帐子里呜咽起来。
正是万籁俱寂时,许错躺在不远处,傅玉的哭泣声清晰入耳,不免烦躁:“傅公和好歹是个封疆大吏,儿子却怎如此窝囊?莫非是个野种?”
这般腹诽了一阵,肚子里的闷气总算平息,便即静下心来,好生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照这样走法,猴年马月也到不了德州。不如继续北上去永济渠,走运河去德州,可以省时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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