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德州困兽 2(2 / 2)
张希崇被讥得面红耳赤,怒道:“你……”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许错嘿然道:“怎么?想骂我却找不到说辞?那我告诉你,我许错祖上三代都是在军营里掏大粪的,还不如杨景度的家世,更不及你张家世代忠良、满门清流。”
张希崇本也是词锋犀利之人,可今日合议时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自觉理亏,有心前来致歉,却遭许错一番抢白,竟不知如何反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怔住半晌,最后拱手道:“请转告杨景度,希崇公议之时侮辱他人家门,惭愧之至,待杨景度身子稍好一些,希崇再当面赔罪。”言罢上马,疾驰而去。
许错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口痰,然后朝另一面走去,一路闲逛至一家酒肆,觉得腹中解饿,便进去随便点了一些饭菜,外加一斤稠酒,自斟自饮起来。半斤下肚,忽觉不妥,心说平日三斤不醉,今日才喝半斤怎就眼花耳热了?其实他昨夜没睡好,今天又遇了那么多事,自己不觉疲倦,可五脏六腑受不了了,自然醉得便快。他却不自知,还以为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了。
正犹豫着是否还要喝下去,一个身披皂白武士袍的男子趾高气扬地走进了酒肆,站在店门口向里望了望,目光停在许错身上,迳自走上前来,抱拳唱了个喏,道:“贵驾可是许大人?”
许错颇为戒备地道:“正是许某,未请教?”
那男子一脸傲气,见许错醉醺醺的样子,眼中又飘过一丝轻蔑,不过说话尚算客气,道:“小人贱名不足挂齿,小人是替主人传话,请许大人移步相见。”
许错问道:“请问贵主何许人也?”
那男子道:“主人姓苏,正在店外轿中。”
许错探了探头,望向店门,见门外果然有一顶二人抬乘的轿子,除了两个轿夫,轿子前后还有七个带刀的护卫,和眼前这位穿戴一致,且身高体形都相差仿佛,容貌也是一般的俊朗。轿身漆红,挂着杏黄色的纱帘,帘上隐约绣有花案,只是隔得稍远,天色又暗,看不太清楚罢了,不过显然脂粉气太重,不是男人坐的轿子。
那男子催促道:“许大人,请吧!”
许错仍不起身,问道:“贵主是个妇道?”
那男子点头道:“正是。请许大人不要让主人等得太久。”言罢便掏出钱囊,帮他结了帐。
许错心想人家堵住门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便起身随那男子走了出去。
来到轿前,许错抱拳道:“夫人是否要见许某?”
一个白袍护卫喝道:“呔!胡言乱语什么!”
许错一愣,心想我胡言乱语什么了?
轿中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许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尚未出阁,夫人二字,可当不起。”轿侧纱帘掀开一线,显是内里那女子在打量许错。
天已黑了,许错反倒看不见轿中人是个什么模样,只是看那掀帘的一只素手,莹玉修长,五指尖尖如细笋,十分漂亮。
女儿一老,手先衰。
瞧这只细嫩的小手,加之那女子的声音,许错便推断此女年纪应在二十许间。
轿中女子打量了他一下,似是有些诧异地道:“原来你就是许错。”
许错暗骂:“本大爷的名讳,也是你一妇道能叫得的?”嘿嘿笑道:“不错,敝人原来是许错,今天也是许错,将来若无意外,应该还是许错。”
轿中女子咯咯娇笑起来,笑得许错心池摇荡。
许错慑稳心神,道:“尚未向姑娘请教。”
那女子收回了手,道:“小女子苏想,此刻不便下轿,还望许大人见谅。”
许错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确认自己以前并未听过,便笑了笑,道:“苏姑娘言重,酒肆门前芜秽,姑娘不便下轿,许某也是理会的。”
轿中名叫“苏想”的女子又道:“陋宅就在前面不远,不知许大人肯否赏光,前去宅中饮一杯粗茶呢?”
出门在外,有两样最需提防,一是不义之财,二是来路不明的女人。
许错当即微笑道:“时下天色已晚,许某实不便叨扰姑娘,不妨改日再续。”
苏想道:“夜深人静,品茗赏月,岂非一桩风雅美事?小女子真情邀约,还望许大人莫要扫兴。”
最后一句,竟有一丝埋怨似的,令许错心头发痒,险些就应了下来。
美人计?此念闪过心头。
许错蓦然警觉起来。
今日合议之时,杨凝式呕血倒地,梁军的合议使者只剩他一个,莫非这苏想是罗绍威他们派来对付自己的?
许错不动声色,笑道:“姑娘如此盛情,许某不敢拂却,只是许某刚刚灌了一肚子浊酒,唯恐污了姑娘清闻。能否容许某先回驿馆,洗漱更衣,再上姑娘府上赴约?”
苏想沉吟了一下,道:“如此也好,那我陪许大人回去一趟,路上也好说说话。”
许错本是打算金蝉脱壳,谁知苏想竟是盯死他了,还要跟他回驿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应允。
苏想忽道:“那就请许大人上轿吧。”
许错心想一男一女挤在轿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忙道:“我走路就行了。”言罢大步而去。
苏想也没拦他,唤了一声“起轿”,两个轿夫将轿子抬起,八个白衣胜雪的英俊护卫四前四后,一路跟上许错。
许错刚刚还有些醉意,但那家店的稠酒好在不上头,他在街上走出不远,身上出了汗,醉意便退去大半。
正是万家灯火时,家家户户宅门大开,尽是欢声笑语传出。
许错心生感慨:“从安史之乱起,河北道战事就没停过,德州却能如此承平,可见傅公和还算一个好官。只可惜,一两个好官救不了天下苍生。”由此便又想起自己的老家,想起老父老母,想起街坊四邻,想起独守空房的妻子,心中隐隐有些惆怅,竟忘了还有个女子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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