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汪直之死(1 / 2)
烈日,碧海晴空。
船帆鼓进了风,猛烈地被撑开。船帆上龙的影子在风中舞动。大船渐渐远去,被船劈开的海浪又周而复始地合拢。
"爷爷,下次季风到来的时候,他还会来吗?"孩子托着腮帮问道。
“不会。”老人倒了倒烟斗望着远方的海。
“爷爷,那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不会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是在海上吗?”
“对,在海上。”老人激动地站起来,永远都在这片海上
那年,大海盗汪直被押送官巷口行刑。万人空巷,交通堵塞。囚车所过沿街,人们围得跳蚤都跳不出来。
杭州,官巷口。飞沙走石,密布阴云。
“胡总督,你可要三思。我虽死,但是只怕我死了沿海百姓就再也没有安宁,这片土地要受到诅咒,这片海上只会有无休止的纷争!”
“闭嘴!”主持行刑的知府喝止,“海寇汪直,勾结倭寇对我沿海百姓烧杀劫掠,罪行罄竹难书,今天刀悬脖颈了还敢蛊惑人心,你实在是
"愚蠢,昏官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
言一出,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知府低头握拳,藏在乌纱帽下的额头顿时青筋怒起。“哼,那就把这话当成你的遗言吧,斩!”
“胡总督,你想好了吗,我一死,只怕再也没有谁能阻止这一切了。”
侩子手举起砍刀。汪直仰天长叹,“今天我人头落地,明天必定会有无数的屠戮者踏上这片土地。”
直到汪直不能再说话,这声音已在杭城上空回荡,像鬼魂一样在钱塘江上徘徊。
在惊愕的人群后面,一个男人双手背在身边,默默地注视着,黯然离开。
远处,庆春门上,一个中年大汉双手插在胸前,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一脸大胡子。他身旁站着一个带刀低头的手下,一个精壮的老者。
这时,身后走出一个满脸阴气的年轻人,顿时周围的空气也寒冷了些。
“郑老板,你也在呀。”
“汪老大的告别仪式我怎么能错过呢。”
“过了今天,这片海上又要重新划定秩序了,不过我想过了今天南洋肯定是郑老板的地盘了。”
“虚怀若谷对你没什么坏处年轻人,别说这么没人情味的话,汪老大为我们这类人向朝廷争取权利的时候,你那老爹还在打渔呢。”
“哈哈得了吧别正经了,像我们这些个人渣还能有向朝廷要权利的时候吗,反正汪老大一死,你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过了今天,郑老板你就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
“想要主宰这片海的人多着呢,只要有决心,谁都能改变时代大胡子说完便转身离去。
“呸,年轻人不屑地看着远处江上的大潮袭来,这个时代,已经只剩下病症,早已暴动。”
“怎么样莫飞,跟我一起出海吧!不要浪费上天额外赋予你的本能,别被那毫无意义的生活束缚。不要再流连那个只活在你世界里的女人。就把这当做是进入另一个全新世界的入口,和我一起出海吧!一起到那烟波浩瀚的深处,等你我踏上那片美丽富饶的未知大陆,即使身葬大海,也无遗憾,在所不惜。海将永恒,与我们同在!”
这个梦已伴随我很久。一个男人站在一艘巨大的船上向我伸手,我永远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这海,和梦中的海毫无区别。
我叫莫飞。
从我有印象开始,就在村里的私塾和四哥,陈东,阿修在一起念书。这里是一个海滨渔村。
我的父亲,据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大海,再也没回来过。周围的人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去了海上,只听说在世界的尽头,落日沉海的地方才可能遇见他。
本朝初年的时候,打击走私力度很大,严禁渔民下海。有下海者,哪怕带一盔一甲,一牛一羊,一针一线,一鱼一虾,螃蟹跳蚤,被逮捕后即以走私,偷渡,叛国通敌,制造贫富差距,出卖人民利益,汉奸罪,败坏社会风气,杀害海洋动物,破坏生态可持续等诸多罪名斩首。
所以这里是传统的穷乡僻壤,遇上大台风,便只能卖儿卖女,直接降级为扶贫县。
后来先皇驾崩,各个皇子皇孙忙着你坑我阴,继承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京城里大家都对此抱有莫大的兴趣,人人都对自己预测的胸有成竹,赌场也开出了各个皇子继承的种种赔率。京城里随便找个马夫小贩都能随便来上一段某皇子背后的女人——啥啥秘史什么的;继任者非某某莫属——来自**的七个权威预测;谁谁废长立幼的九十九个理由等等,尤其是某个皇储被废,流落民间,藩王进京大兴土木的一段,似乎京城坊间的各色人等都是亲眼见证者,人人都会说得口吐莲花,异彩纷呈。
纵使口吐再多莲花,继承人都在一个个口吐白沫,自然也没有人有暇去顾及千里之外东海之滨,一个太阳都在那边下山的遥远小渔村有没有人饿死,有没有人下海打渔走私了。而在边疆的子民看来,皇帝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有些人还以为皇宫和长城是一回事,皇帝就住在长城里;还有人以为皇帝住的也是一个大村庄。或许他们不知道,正是这么个遥远的大村庄,决定的是周围无数个村庄的命运。
万幸的是,在当时官府的不作为便是对百姓最好的作为。因为不作为虽然可怕,但胡作非为更可怕。上级们忙着尔虞我诈,下级则盯紧战况,拨开层层云雾时刻准备站对队伍,放松了对百姓的骚扰,也有不少脑子不好使的在拨云雾的时候拨错了地方,立马被咔嚓的。朝廷如此不幸的混乱局面,实在是苍天有眼,是百姓烧香求佛,祭海神贡龙王得来的幸福局面。
我从小就在村里的私塾和四哥,陈东,阿修在一起念书。私塾先生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很奇怪的人。村人只会打渔,而先生能识文断字。因此在村人看来,当他独伫汪洋风满袖的时候,哪怕可能只是在想今天晚饭吃什么,村人都会觉得此君气宇非凡。大家十分尊重他,丧事喜事都要找他来以示庄重。事实是这家伙经常在席间喝多了乱摸,闲来无事便喜欢拿鞋子拍四哥。但当他拿起书卷的时候,这种威信仍是不可动摇的,我想他不可能只是个落榜的秀才这么简单。
多年前同先生一起来到村子的还有阿修的父亲,他是个铁匠,本是村中的人,后来外出混迹乱世,多年后又回到村中当了村长。于是首先大家打渔的工具得到了升级。一般附近渔民打渔拿的是鱼叉,我们村拿的都是三叉戟。如果对方叉的鱼多我们村人眼红,发生海事纠纷的话,那么三叉戟既能叉鱼,又能叉人。再后来,便有人装备斧头,飞刀出海,不知是打渔还是打劫。
村中和我一起念书的伙伴中,四哥是我们四人中最大的一个,是我们的头儿,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岁。我们之所以叫他哥,还因为佩服他做事完全不经过大脑的勇气。有一次四哥被他爹猛揍一顿后带我们跑到山里一个大瀑布下修行。
我目测了一下说,“这水流有点急啊。”还没说完,四哥已经脱了衣服往瀑布下一站,瞬间连同水流一起飞流直下,在我们眼前消失。直到傍晚我们才在下游的河里找到了漂浮的四哥。他醒来后的第一句就说,“他妈的还没站稳就被冲下去了,你小子是不是在背后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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