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热潮（中）（1 / 2）

 府外的嘌唱声正好拿来作欢庆仪仗了，蔡京妻徐氏，是这么认为的。。</p>

“今儿你这丫头是来对ri子了，瞧外面敲锣打鼓的，可是替大娘招呼你呢。”</p>

“呵，见大娘气sè依旧，薇儿就放心了。”</p>

蔡薇笑语嫣嫣的挽上徐氏的臂弯，徐氏则是笑着看向她的妯娌姐妹王氏，这做娘的王氏亦能如何，只能面面相笑的一同往里堂去了。身后的奴婢们忙着端茶送水，管事则是下去通知后厨。</p>

三人围着桌儿坐起来，叙说些旧事蹉跎，谈到深处，也皆是有所获的唏嘘颔首，徐氏呷了口茶，忽然问向那侄女。</p>

“你爹呢，怎得不见人？”</p>

“说是访友去了，倒是让我们母女俩在街上看了半晌的大戏。”</p>

徐氏笑道，“这不挺好，那苏仲耕的大戏在京里可是极受追捧的，今儿你一来就能瞧了新鲜，可是比旁人要好得多。”</p>

蔡薇笑笑，捋了下额前滑下来的小撮青丝，正是温馨间，外头有中气十足的笑声传进来。</p>

“元度可是来了？”</p>

一身缁袍的蔡京跨进门槛来，两边的奴仆齐声问了好。</p>

徐氏一抬头，起身笑道，“你要找元度的话，可得去黄老学士府上了。”</p>

“哦？”</p>

蔡京稍稍一怔，不过也没问缘由，待得见了侄女蔡薇后才复开了笑颜，询问了几句近年来的情况，颔首含笑间，也是十分关切的，这时奴仆进来通报。</p>

“老爷，门外有……”</p>

蔡京听罢。收起笑容，“引他去书房，我随后就到。”家奴领命下去，一道坐儿的侄女却是瞧出些端倪了，蔡京那张表面严肃的脸下分明透着股戏谑。</p>

……</p>

果不其然。蔡京雅致清静的书房被晾得更清静了，焚尽檀香的炉子里只在喘出焦味儿，几案上的石挺茶也换到了第三盏，这对于座上那宽袍玉革的老文士而言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站了起来。</p>

“蔡学士怎得还不来？”</p>

“老爷前堂会完客后马上就过来，还请刘给事再稍待片刻。”</p>

奉茶的奴仆这般回应也是在意料之中。他蹙着眉头，踱了两步，原本倒也不至于这般沉不住气，只是眼下实在太想证实一下某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跟过来。</p>

心里想着，又是在书案前踱了个来回。不禁意间，忽是瞥到案头一张平施开的信纸，信纸洁如凝脂，在午后艳阳下反shè着光，原本他对此无甚兴趣，但信的落款却让他滞住了脚步。</p>

杭州明金局供奉童贯。</p>

他拾了起来看，一览下来。通篇是叨絮身体气候的委蛇之词，无关痛痒的东西也难怪会被蔡京弃之案头，不过……这蔡京手还伸的真够长的，就连被贬去了杭州都闲不住勾搭近臣。</p>

嗯？</p>

他眉头一凝，信上撇到的一句让他神思立马聚了起来。</p>

“…近来江淮涝灾，苏常难民又至，不过相比往年好些，看来是太后预政有方，民间亦是少些疾苦，蔡学士可莫要过忧……”</p>

他捏着信纸微微沉思。这时，吱呀的开门声断了他思绪，他赶忙将信丢回原处，刚转身，就看到蔡京那张满是歉意的老脸凑过来。</p>

“让给事大人久候于此。实在是京之大过。”他让下人去换新茶，不过这时的刘拯显然没耐xing跟他耗了。</p>

“不必了，老朽今ri造访可不是贪图蔡学士家的茶点。”</p>

他这一句噎的蔡京也只有灿灿赔笑了，俩人分坐下，蔡京也就不做寒暄了，“那……不知给事大人今ri前来所为何事？”</p>

刘拯哼了声，倒也不是冲蔡京去的，“还能为何事，隔壁天天催的，我这给事夹中间也不好做。”他看一眼蔡京，“蔡学士方才言及官家yu建新宫之事，且不知是否属实？”</p>

蔡京哑然失笑，“呃……这个，只是京一人揣度之语，官家未曾言及，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呵。”</p>

刘拯眉头一皱，这老狐狸……又卖的什么药？他说是倒向己方，但谁知道心里究竟是想些什么，这老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要不是看他与徽宗走得近，早就让他卷铺盖滚了。</p>

嗯……</p>

沉吟了会儿，目光也慢慢从蔡京的脸上移开，站起来，“既然如此，那老朽就不打搅蔡学士佳人团聚了。”他拿不定主意，所以还得回去问问，对于这嘴缝密线的老狐狸是一点兴趣也没有。</p>

蔡京，呵，比他兄弟差远了。</p>

他拂袖了去，蔡京倒还亲自送他出门，待得对方马车拐出了踊路街头后才回了书房。</p>

书案头，童贯的来信仍旧是那般姿势躺着，蔡京拿起来、丢了炉里，任宿火将其卷成灰烬。这时门外脚步声进来，是府里的大管事。</p>

“老爷，那送柴的又来了。”</p>

“嗯……”</p>

他慢慢地踱到隔窗前，斜阳打在他袍上，一片金晕，“跟他说，明儿起多打两份柴，灶房的火不够。”</p>

“还要打？”</p>

他的疑问被蔡京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不敢多嘴，赶忙诺诺下来，“对了老爷……”他还有件事，“二老爷来了，您看……”</p>

他忐忑的看向蔡京。</p>

蔡京点点头，让他备席去了。</p>

……</p>

……</p>

陌陌斜阳照下来，无疑是让这酷热的三伏天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草褥上的热意也渐渐的温和下来，宰执府里的孩子就愿意抱着蹴鞠出来耍，活蹦乱跳的争顶头球，啃了一地泥也是开心的。</p>

东京城南郊的一片绿茵地里，曾氏族内的一群十二三岁的小衙内正在蹴鞠，场地边围着齐腰高的篱笆墙。</p>

“小少爷小心了~~”丫鬟们扒着篱笆喊。</p>

“哎哟，这可怎么办，摔着了没。让娘看看。”，“啊呀，娘你别管我了~~”</p>

曾氏族里的女眷一个个攥着手绢心疼，这些小祖宗平时可都是她们的手心肉，磕着哪儿都能让她们流上半天泪。今儿要不是曾布组织蹴戏，她们是如何也舍不得让这些小祖宗在ri头底下晒的。</p>

稍远些，就是曾布以及其余族人，他们皆醉坐于蓑草披叠的凉棚里，棚檐口处有柳枝微拂，将晕黄的斜阳碎成片羽、洒在宴飨的短脚平案上。使得案上的荔枝麻饮更显消暑了，当然，金樽美酒是少不得的，他们举起来共敬座上，几番觥筹间，也已至了酒酣意恬之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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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余孽。皆是土鸡瓦狗之辈，不消半载，必将被大兄驱除完尽~~”</p>

旁边醉醺醺的附和，“子礼所言甚是，我等就看着那群土鸡瓦狗如何自乱阵脚，哈哈哈~~”</p>

上座弁冠玄袍的曾布执尊与众相庆，梳紧的白鬓因为面部的笑容而出现松弛。他是个自律的人。但在今ri的家族宴飨里，却也是忍不住自得起来。</p>

“来，上壶！”</p>

他站起来，“小子们在ri头下蹴鞠，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好如此安逸，来~~”他让家仆上了三个投矢用的箭壶，在草地上一字排开，投壶用的雅箭也一一纷发到各宴客手里，很快，就是一番呼朋唤友声。</p>

“来来来。大兄如此雅兴，我等岂可不作陪~~”</p>

噼噼啪啪的一番箭雨出去，大多都是落了外头，气得一膀大腰圆的人直接抱了一捆掷去，结果把壶给撂翻了。旁边哄然大笑，就是曾布也是微含着笑容抚须，但就这时，他那胞弟曾肇却近前表示了担忧。</p>

“兄长这般虽能拔涨士气，但就怕……”他迟疑了下，接下来的话却是曾布给他接上。</p>

“可是说为兄自负妄为？”，“愚弟不敢。”</p>

曾布笑了声，视线凝留在棚前竞相投壶的文士身上，“这些天若是有闲，不妨关注一下一品斋出的报纸。”</p>

“报纸？”</p>

曾布并不解释，直管向身边问了枝箭后就起身出席，曾肇也只能从后跟上，而凉棚里的余众见到曾布上来，立即是成山的欢呼，并且拥簇围拢过来，就这时，曾府的管事挤出人群到曾布跟头。</p>

“老爷~~”</p>

“怎么了。”曾布眯着眼睛对准十步开外的壶口，屏气凝神，旁边喧嚣的人声对他干扰不大。</p>

“柴夫说，明儿起要多加两份柴，灶房里的火……还不够大。”</p>

曾布的箭一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聚到眉心来。旁边那群族兄族弟此时都停下来看他，举目俱视下，曾布微滞的动作并没有停留太久，箭矢脱离手心，直奔向耳壶壶口。</p>

咚的一下，立在壶心。</p>

小小的一阵鸦雀后，旁边哗然就是一片赞cháo，“曾相好技艺啊！”、“岳父大人壶艺迪儿自愧不如。”</p>

“族兄，你怎么就这么准？”之前那熊腰者又是抱了一捆箭过来。</p>

这时篱笆圈里蹴鞠的小子们也是进球了，抱成团的庆贺，围观的女眷们丝帕挥舞，以至于前后左右都是蹈海的笑声了。</p>

只有曾布，在这片欢cháo中慢慢收起了笑，他牢牢地盯住了壶中立着的那支箭。</p>

韩师朴，这场较量，老夫已是摆下了阵仗，现在就看你是怎么应对了。</p>

……</p>

……</p>

他们在郊外这头欢笑，那头的韩忠彦却也是坐在门下议事厅里大笑，神态语气间，尽是睥睨与不屑。下首坐着的几个侍郎检事面面相觑，怎么还笑了起来，他们更多的把目光给向次席的刘拯，这位门下的实际cāo持者显然比他们要管用。</p>

“韩相何故发笑？”</p>

果然还得刘拯来说，“那蔡京摆下此等迷阵，甚是让人棘手，倘若官家真有意另起宫殿，那我们这边压力也是不小。”</p>

余官俱是点头，位列最末的李格非也是目光诚诚的看向韩忠彦。自古以来皇帝新建行宫乃属常事，差别也只在时间早晚上，不过现在乍提起来，还是让他们感到意外，毕竟皇帝才刚掌权。</p>

刑部张商英起身道。“韩相，那蔡京生xingjiān狡，与其弟不同，下官切以为不可取信。”</p>

韩忠彦冷笑一声，“蔡京jiān狡不假。但其更是个投机钻营者，如今他又倒向元祐，必是嗅到了官家意向，这对我等乃是利好消息。”、“曾布自以为居右便于媚上，岂知官家早已厌了他这等墙头草，如今官家要新建屋宇。那我等正好以此为凭，他曾布越是嚣张，我等便越要泼他冷水。”</p>

“那韩相的意思是，这些……”检事指着几份重头折子，其余也都是等着韩忠彦指示。</p>

韩忠彦拿起一份来，只瞥了一眼就丢了。“他擅揣上意，自以为太后驾薨后官家便会改立熙宁，所以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搬出这些条例来，呵，狐假虎威之辈，尔等不必忌惮。”</p>

底下俱是点头，露出笑容。</p>

“那现在就驳回去吗？”。“不用着急，让他们先跳腾一阵，不然摔的怎么会疼。”</p>

“是，那江淮涝灾之事亦是如此处置？”</p>

这天灾救济之事倒确实不可马虎，不过到这个节骨眼上，政事的处置已不是个人情感所能左右的了，韩忠彦虽不希望政党之争累及百姓，但如今兹事体大，不好让对方长了气焰。想到这儿，他皱起了眉头。手边的石ru被他端了起来。</p>

“对了，差些忘了~~”刘拯想起来童贯密予蔡京的私信，便与众说了，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可真是激起千层浪。当即，底下就愤慨陈词起来。</p>

“就知道那些地方官只会欺上瞒下，如今竟想贪没济银，当真可恶~~”</p>

“韩相，不如我等借此拿下这项，也好杀对面一个下马威。”</p>

“凌侍郎所言甚是，韩相……”场面一度有些混乱。</p>

“胡闹。”</p>

韩忠彦脸一冷，就把底下的热劲都浇了下去。</p>

“救灾济难乃民生大计，岂可这般意气用事，即便地方有贪没嫌疑，但朝廷却不可借此推诿。”</p>

“那韩相的意思是……”</p>

韩忠彦眯起了眼睛，目光在那卓远的天穹之上徘徊良久，最终，那端着的茶盅子被轻轻地按在了桌上。</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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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ri过后，在整个京师唱的如火如荼的东游戏总算是落下了帷幕，不过这对台下的民众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刚把人胃口吊了起来就收场，实在很难让人理解，直到这第四天的清晨是被卖报童声唤醒时，所有人才有了恍然的感觉。</p>

“咚咚咚咚咚——”、“刚印出的《大宋早报》，大家快来看哟~~”</p>

“报载东游记，东华上仙与牡丹仙子究竟情缘几何，仙姑长房能否降服青牛，千年情劫又是为何人所应，有兴趣的朋友都过来看看~~”</p>

“《大宋早报》发刊首期，有载拗相公野志趣闻，士林闲逸，有兴趣的可一定要过来看看！”</p>

“三天前，西城铁匠铺李氏婆媳因乔迁之事不合而互相推攮，结果意外之下婆婆脑磕案角不省人事，其子盛怒之下便是一纸休书，哭得儿媳当晚就喝了砒霜，可怜那四岁的儿子……”</p>

“只要一个包子钱，即使足不出户，亦可尽知天下事，君若是胸怀大志，君若是心兼天下，岂可不揽上一份《大宋早报》？”</p>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大街小巷里就窜出来一群穿黑大褂的小孩，与手里一刀刀的报纸反差鲜明，他们虽说辞各异，但都秉持着卖报纸的核心目的，所经之处，无不是揭起一片论cháo，瓦子里的小摊小贩、酒楼里的劳务勤杂、天桥上的行人羁客、车厢里的女郎贵妇，都把好奇的目光望过去，像有茶摊子上的摊主就直接把报童喊到身前，摊上的茶客笑着在一边看。</p>

“过来过来，你说这什么东西？”</p>

“报纸啊。”</p>

“报纸？”他瞥了眼后才恍然，好像前两天有听过一品斋要卖什么报纸，他哦了声，“那拿来我瞧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