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食饵（1 / 2）

 “哦……”，“呵，这样啊……”</p>

这是苏进的声音，在书铺天井里显得格外随xing。</p>

此时的他，正拿着木瓢给盆栽浇水，一株、一株，身边的李清照跟着他步子说话，每到一关键处，那悠闲的浇水声就会滞上一下。</p>

“这样啊……”他将瓢丢进水桶，想了会儿，倒也是作真的点头。</p>

“可以。”</p>

嗯？李清照看他边收拾瓢桶边说话。</p>

“老学士为苍生行劝党争，乃大仁义之举，我这后辈小子又岂有不应之理。”</p>

这话说的，李清照眨眨眼睛，没有立即回应，等着两人出了对门的面摊吃面时，才有了更自然的交流。</p>

……</p>

“两碗桐皮面好嘞~~”</p>

长长的吆喝声在书铺西头的角楼巷子里响起，里头摆着的一家面摊正在招呼客人，只是由于偏僻，所以基本只有附近几个道观的道徒来吃，他们坐下来，聊着观里的勾心斗角，一些唏嘘、一些怨言，与其说是来改善伙食，倒不如说是来透气的。</p>

吸溜一声，一筷子的面吃进苏进嘴里。</p>

李清照收回了在那些道徒身上的余光，看着苏进，捧了捧自己的碗，霞阳映在面条上，油光烁烁的。</p>

“店家与我相知而交，如此说话……可就生分了。”</p>

她语气轻柔，有些难以言诉的愁绪在里头。虽以她父亲的立场来说，苏进做个顺水人情并无不可。只是这毕竟与他无关，如今整个京师都知道苏进与曾布关系密切，如若往后元祐党人与曾布决裂。那苏进这个当初的媒人可就左右难圆了。</p>

想着这份厉害在里头，所以她并没有劝服苏进宣扬两党罢戈，只是简单的将苏轼的意思转递给他，承与不承，应与不应，就完全看他自己的计量了。</p>

只是……</p>

苏进答应的如此干脆，就不得不让她认为是自己的缘故了。</p>

“我知店家心意。但此事祸福难料，店家心里既是明白，又何必淌这趟浑水。”</p>

苏进抬起头来。“你既知我，又何须担心。”</p>

两人对视着，一个嘴角含笑，一个却是眉角蹙愁。</p>

……</p>

……</p>

他们的这番谈话。很快就在第三天的报纸上显现出来。以如今报纸在民间的影响力，只要是头条上的，无不成为当天的讨论中心。</p>

苏东坡被赦回京，这绝对是极大的新闻。</p>

民间的议论且不说，这士府大院里的官员们都是极诧异的表情，谁会料到这贬至儋州的老头还有复归之ri，不过以他如今的年事，也很难再对朝政产生影响了。他们这么想，并且还对着子女和宾客一笑置之。不过……那几个受邀文会的就不会如此乐观了。</p>

蔡府后院。</p>

亭子里正躬身读卷的蔡卞被女儿打断了思路。</p>

“爹爹不妨看看今ri的报牒。”蔡薇挽了个群花坐下，将报纸推给蔡卞。</p>

蔡卞本是无意，可看不过盏茶，那素是平淡的眼神也慢慢凝了起来。</p>

“爹爹可是能瞧出端倪来？”蔡薇道，“那苏进既为曾布助力，那此事可就唐突了，难道他不怕受人猜忌？”</p>

蔡卞沉吟了会儿，放下报纸，“再看看吧。”</p>

……</p>

大部分人就此观望，心以为是个案，可其后的几天，这报上开始接连刊登元祐党人的忠良事迹，从司马光起，到吕公著，到文彦博，几乎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节奏，这可让曾布制下的臣僚皱眉了。</p>

“这苏家小儿玩的什么花样，我们可不是韩忠彦，容不得他玩这套！”</p>

“让府衙先查了他铺子，看他还敢如此猖獗否！”</p>

兴国坊内的尚书省议事厅里，已有侍郎官将报纸摔桌上了，声音震的人耳膜嗡嗡直响，典吏们噤若寒蝉，就是蔡攸也不在这时候去触霉头，他暗暗的观察周边，记下几个侍郎官的神sè，心里有了盘算。</p>

“这苏仲耕此事做的确实不妥，我等可要万分留心了。”</p>

一直表现低调的郭知章这时附了句声势，却没说太多，毕竟苏进是曾布眼前的红人，若是起了争执，他是不会认为曾布会偏向他这敌营“降臣”。</p>

同样想的还有赵挺之，他虽不是完全的元祐党人，但也不是曾布一系的，所以眼下曾布独相，他的处境反不如苏进这低微商贾。</p>

“诸位不妨就此事与曾相说说，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苏进一介商户，免不了会受jiān人蛊惑。”</p>

“赵侍郎此言得理，我等这就起折上报。”</p>

他们这一起身，正巧与门外的唱声撞在了一起。</p>

“曾舍人到~~”</p>

唱声下，曾肇在一众文吏迎合下进来，这一群侍郎官赶忙整理了衣襟上前。</p>

“不知曾舍人到，恕我等有失远迎。”</p>

“诸位大人客气了，都坐下吧。”</p>

曾肇一撂袖子坐上主位，面容轻松，见着下头各异的神sè，也就开了天窗说话。</p>

“今ri过来不为政事，只是询问一下诸位大人重阳可有要事相缠？”他的目光这么看下去，底下俱是皱眉，曾肇知他们想法，也就没有再拐弯抹角。</p>

“如若诸位大人赋闲在家，曾相就有意大家一起受赴苏老学士的夷山文会，这朝廷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此回正好借此消减乏绪，就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p>

他笑吟吟的，看似和善的语态下却有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底下知道要被人当卒子使，但这还真不能随他们自己，如今也只望那苏东坡别闹出什么折子来。</p>

“曾相美意。我等……岂会推辞。”</p>

曾肇则是笑着起身说退，看着面前这些侍郎官面sè难看，那是心领神会的一笑。而后脚就踏进了曾府门槛。</p>

曾府，后院门洞处，那年事已高的官家躬身回道。</p>

“何尚书刚回，现在就老爷一人在溪亭垂钓，不过吩咐了下人不许打搅。”</p>

“哦？”</p>

曾肇顺着脚下的石拼路上去，果是在前头的修竹林下瞧见曾布的身影，他身后是老旧的溪竹亭子。整片园林与外人想象中的高门大族不尽相同，这是他特意嘱咐的，每当遇到棘手的事后就会到这里来散心。不过此回坐与塘边垂钓的场面还是头回见到。</p>

“咕咕咕——”俩只鹂鸟飞出了竹林，而那条垂到水下的鱼线却依旧平静。</p>

“如何？”</p>

他颔下的长髯被林风吹的微微捋动，而曾肇的脚步已经到了他身边，窸窣的落叶声起。</p>

“几处都已打过招呼了。只是……”</p>

“说。”</p>

“兄长可是要再考虑一番。毕竟那群老臣xing子执拗，未必肯就此息事。”</p>

曾布的侧脸无动于衷，就如同竿上那条岿然不动的纲线。</p>

“一群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如今我给了他们台阶，料他们不敢歹为，若还是冥顽不灵，那可就休怪我不念同仁之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