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曲 机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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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深沉,林中间或传来的虫鸣无力扰动这份清幽。天微山景致颇佳,夜晚赏瞰当会收获一番不同于晴空白日的感受。不过眼下正是一日当中炼化太阴星华的最佳时辰,勤勉的修士大都不会放过,自然更无暇理会什么风花雪月。毕竟修道者与文人雅士的心思大不相同。

清辉和杜荃一路走来连个人影也没瞧见。沿途有几处机关阵法。杜荃轻车熟路,或避或破,顺利通过。两人的修为在修道界俱算末流,但身法不俗,顷刻来到云纲峰的半腰。

清辉停下脚步,冷冷问道:“你该不会真要去潆泠池畔赏月吧?”到天微派掌门眼皮子底下折腾,完全是寿星上吊嫌命长。那管书廷既为一派之尊,一身修为估计怎么也比广庐老道强上几筹,自己送上门去肯定白给。

自从在盛青山一役后,他深知远非那些动辄修炼百年千年的老鬼之敌。要不是对手轻敌,自己又用奇宝偷袭,只怕连那费九和朱六都比自己的修为深厚些。修道之路千难万险,几次机缘砸在头上不代表一步登天。

“你的胆量莫非只用在背后偷袭的女子?”杜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把天微派重地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这种三流的激将法纵然不必当真,却也令人着恼。

清辉暗想,虹映坊既然跟天微派关系颇佳,这丫头就算失手被擒,却不会有性命之忧,顶多是一番责罚,撵出山去。自己可没有那么硬的后台,严格说来,天微派还属仇敌才对。

“没工夫陪你发癫!我且问你,虎落峰既是天微派囚人之所,可有什么特别的防范?”清辉面色冷峻,目光凌厉。一念及卿琅就关在山中某处,许多日子来定是受尽苦难,他就恨不得把天微山翻个底朝天,立刻救人出去。原本还有三分愧疚,现在也早被消磨得不翼而飞,周遭三尺内草木染霜。要不是怕惊动了附近高手,说不定已经丢出十七八个破胄锥。

杜荃一愣,皱了皱鼻子轻笑道:“原来你不是寻仇,却是来救人的。那人与你什么关系?算了,问你也不可能讲。虎落峰内外三十六道先天绝阵环环相扣,刚才见你对阵学只是一知半解,要冲上虎落峰救人简直痴心妄想。少时,等本姑娘赏罢月色,或可助你一臂之力。”这个少年打扮的白衣女子功力稀松,胆气之豪却胜过世间大多男子。

清辉心中一喜,面色如常,将信将疑道:“你能破阵?”

“信不信由你。虹映坊的阵学渊源固然比道门四宗的数千载积淀有所不如,但本门多为女子,不像哪些莽夫只知蛮干。讲到因势利导,以巧破阵,不着痕迹,怕还胜他们一筹。何况天微派和虹映坊世代交好,我姐姐三年前去过一次虎落峰。”说到这里,杜荃忽然奇道:“难道你要救的人是天微派的犯禁弟子?”

透过葱郁的林木,清辉的目光落在远处巍然嶙峋的虎落峰,心中甫一腾起杀机,便感到一股深沉浩大的压力自虎落峰方向袭来,体内真元顿时在奇经八脉间飞窜,如针刺火灼般的剧痛几乎令他当场昏厥。清辉慌忙闭目凝神,以玄元境心法调息,半晌才恢复过来,耳边传来同行少女(少女模样的几百岁老太婆?)珠玉般悦耳的声音。

“……天微派向来少惹是非,关押的人除了违犯门规的弟子……你难不成是来救那魔头?!”杜荃本是随口道来,但猛然瞥见对面少年青衫一震,以她的玲珑心思哪里还能不明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少年眉间杀意更浓。

“人太聪明,死得会早些!”清辉已动了杀机。自己此行的目的决不能有丝毫泄露,就算暴露的是易容后的面孔,传出去也会使正道多出几分戒备之心,日后救人必定难上加难。

杜荃强自稳住身形,借机平复了心中的疑惧,双眸迎向少年寒芒闪动的目光。

“你要杀我?”

“我本不愿杀你。”这倒是清辉的心里话。

“我若肯透露些内情给你,甚至助你救人呢?”

杜荃的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如同一个顽皮的孩童突然发现了有趣的玩物。

“我想不出你有帮我的理由。”清辉缓缓举起右掌,掌缘被淡蓝的幽光包裹。

杜荃轻柔地挽着垂散在肩颈的长发,淡淡地说道:“你想得出我不帮你的理由?”

“你是正道,而我,不巧是你们眼中的邪魔歪道;你虹映坊与天微派同气连枝,我则是来此劫狱救人。看来你我是敌非友的理由实在充足。”清辉立掌如刀,四指指尖对准杜荃的眉心,全身真元一触即发。这女子真元薄弱,身法却极高明,要在三招两式内将她击败,实在没多少把握。

清辉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在山下就不该心慈手软。现在只盼天微弟子睡得如同死狗,五官六感统统失灵,不要被这边的热闹引来。

“门派和道义是老朽们看重的玩物,真是个不像样的理由。本姑娘最近心血来潮,想欣赏一下道门老牛鼻子扭曲的死脸,所以不记前嫌助你救人。不行吗?”

换作旁人大概会对这种狗屁不通的道理嗤之以鼻。杜荃却笃定眼前少年不会痛下杀手,自顾自地转身沿上山的小路走去。那宽大的素白袍袖在月色的映衬下翩然而动,恍似谪仙降世,少了几许娇柔妩媚,多了一份冰雪清姿。

“喂,你真的要去潆泠池畔的那个什么弹剑亭赏月?”从背后传来少年的语气不出所料地软化了许多。同样的问话,含意比先前已有些不同。

杜荃心中暗笑,这个冷漠少年的心思也许并不难猜。

“先前还可不去,如今是非去不可。”

“你……潆泠池畔有直抵虎落峰石牢的捷径?”清辉略一迟疑,就想到个中关键,顿时又惊又喜。

“万幸你的脑筋没完全石化。”

于是两个敌友不明的潜入者达成一致,直奔天微派重地潆泠池而去。

※※※

潆泠池所在的云纲峰在天微七峰中不算高大险峻,远看颇不起眼。但身处其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不愧是造化钟爱的福地洞天,四周绿柳如绦,老柏染青,瑶草生香,奇卉斗妍,纵是晚间看不清明,也足令人心动赞叹。

杜荃只走那条五色卵石铺就的崎岖小路,一路上七扭八拐,有时明明可以穿林直上,她偏偏不走,硬是规规矩矩沿石径兜个圈子。

清辉略一想便明白如此布置的用心。想来石径之外定然设下了种种厉害手段对付心怀不轨的来犯者。只有胸怀坦荡的访客才会规规矩矩地按照此间主人铺设的石径,也是唯一安全的路径上山。如此推测,那天微掌门恐怕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有去无回”的性子。在这种人眼皮底下搞鬼救人,福祸难测。

“既然走到这一步,即使招来怎样雷霆震怒的报复手段,也只能耸耸肩,苦笑着照单全收了。这根本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清辉想起几日前青简一脸懒惫讲出的这番话。其实从十年前的那场家变开始,他就被命运的锁链套住脖颈,一次次徘徊于放弃和承担的选择中。或许早该习惯了。

“喂,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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