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曲 生机（2 / 2）

“管”不是常见的姓氏，而且天微山一带……

青年察觉了对方的疑惑，笑道：“你的猜得没错。不过你也许对那个名字印象颇差。”天微派的本代掌门管书廷以称不上郑重但也不轻佻的姿势坐在一张宽大的竹椅上，距清辉不足一尺。

列忽然在紫府内道：“此人怕是飞升在即，我只有恢复全部功力才胜得了他。”清辉听后，反而连刚刚兴起的一丝紧张也消失了。这样的人要杀自己，不需要费这么多工夫。

管书廷抬手一指，一道精纯的灵力注入奇经八脉，清辉站起身来。

“你可随我探看贵友，才好说话。”

二人本在一座两层竹楼的上层，居室的大小与寻常客栈的上房相当，陈设极简单，除了那颗明珠外，都是手制的器具，由天微山一带特产的铁竹做成。

由管书廷带领，二人下了竹楼，来到大出一倍的正厅。清辉一眼便看到卿琅躺在一张竹榻上，头顶同样悬了一颗明珠，脸色依旧灰败得没有半点生气，不过似乎……有了什么地方不同。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想，清辉走过去轻轻掀起覆着的白绢。素色的波纹在白绢上荡起，清辉的心中掀起了千倍于此的波澜。

良久，少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管掌门是怎样把那层风生兽的毛皮揭去的？”

“他体内本有一柄纯阳质地的仙剑，血脉中溶有兽血热毒，加之风生兽本为地火之眼处盘踞的凶兽，内外应和，他又怎撑得过三日？我以飞剑为他揭除，虽增痛苦，却可多增五日寿命。我用本身真元为他续命，加之头顶的宣明珠和紫烨丹化成的药膏，十日之内性命无忧。这十日之内，另有一途救治，你可有意一试？”

清辉强自镇定。卿琅伤势之重，已非寻常医道可解救，眼前白骨裸露、血肉跳动的惨状看起来更糟，但若能延命十日，更有救治之法，便又另当别论。

“三日后，本派羽台峰上分派盛青山出世的仙宝，其中有三颗返生丹，你若能取得此丹，我便有七成把握令他安然如初。”

列肯定了管书廷的说法，不过清辉注意到二人说辞的细微差别，问道：“传闻返生丹连死去三日的人都能救回，管掌门为何说才有七成把握？”

“小兄弟见识倒广。返生丹为仙家灵药，非凡间所有。服用时需以仙灵之气相济，才有效用。我修道虽有小成，终究不入仙籍，要差上一筹。”

自始至终，管书廷都是带着淡笑，从容应答。一方面让清辉感到奇妙的安宁，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在气量的广度和深度上都远远不及。一派之主果然有过人之处。想到自己以前称他为“管老头”，还要拿刀动剑杀上门去，心中就有因不成熟而产生的挫败感和微量的歉意交织在一起。到现在为止，这位颇具侠士风范的一代宗师没有表露敌对的立场。当然，就此认定他是出于完全的善意，未免轻率，而且天微派对灵本等四道的纵容也令人无法忽视。

他暗中询问列可否催发返生丹的药力。列思忖半晌，拒绝道：“要发挥返生丹的药力，必要全力施为。你以凡人肉身承受仙元，届时除死无他。救一人而杀一人，你休想我会答应。”无论清辉怎样威逼利诱，列只是不允，最后干脆闭关修炼去了。

剩下的时间里，清辉在竹楼运功调息，直至未时才告辞离开。卿琅不宜挪动，又需管书廷代为医治，不得不留在此处。清辉稍觉不安，却也只能如此。

管书廷交待了鉴宝盛会的诸般事宜，又给了他通行令牌。那黑木令牌竟与墨石翁手中的一模一样。清辉不动声色，待要称谢，管书廷笑着摆手：“你是谢我从本派弟子手中抢走你二人，还是谢我先坐视玄宗道士胡为而后亡羊补牢？故人之情，一己之利，仅此而已。他日你不来骂我，对天微留些情面，就是顾念今日一会。”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清辉有些气馁地发现，自己很难对他生出彻底的反感……

※※※

人总是要吃饭的。世上只有贪得无厌的士绅官僚和愚昧狂躁的行伍首领才不懂得或者有意忽略这么简单的道理，作出种种蠢行。“反天微六杰”中的成员都具有水准以上的智慧，按理说不会违背常识才对。

可是当六人中仅剩下四人面对餐桌，再精致的食物也变得味同嚼蜡。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我们对着一桌子的佳肴长吁短叹，一定会被人嘲笑的。”素来能言善辩、从不浪费粮食的饕餮少年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当他自己也只塞了两口白饭就停下时，显得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杜荃托着下巴，盯着摇摆的灯焰，不知是在借发呆掩饰思考，还是反之。衰运神医把名为自怨自艾的佐料洒在惊魂未定和性命不保两道主菜上，伴着苦涩的口水咽下。最年幼却拥有着稀世美貌的少年目光阴冷，望向黛色的远山，面前的菜叶成了细碎的条带。

“懂得敬老尊贤，依礼谦让美食，不愧是前途明亮的六杰啊。”从门外若无其事地走进一个葛衣老者，手中的竹杖和翠绿葫芦都是击杀过玄宗修士凶器。屋内四人不觉露出轻松的神态。尽管他们一点也不认同墨石翁的说辞，但对于他能平安归来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杜荃展颜道：“居士在天微石广陵和一众弟子手下全身而退，这瓶百草春秋就当小女子的敬意。以后有了突围断后的大任，居士不要推辞。”

墨石翁抢过玉瓶，先猛饮一口，后小口细品，喜笑颜开。喝到半截，忽然问道：“傻小子去哪里了？”见众人脸色难看，奇道：“莫非我老人家功力退步那么多，遁光出了岔子？”

方和丢下碗筷，飞身冲出房门。青简一惊，正要追出，却又笑着坐下。门口进来两人，一人便是刚刚离去的方和，另一人则大声地宣布：

“三日后，我们再去天微，不过这次可以大大方方地去。”

“反天微六杰”重新凑在建陵城的如归客栈里。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消灭……桌上冷掉的菜肴。民以食为天，浪费食物，岂非是罪不可恕的逆天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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